艾米莉亚·萨克斯正在做她最拿手的事情。
也许不是最拿手的。
但确实是在做她最爱做的事情,让她觉得生机勃勃的事情。
那就是驾车。
将金属和肉身推到极限水平,沿着城市道路快速驰骋,看起来绝无可能的路径,考虑稠密的交通、人群和车流。迂回前行,滑向一侧。在你快速驾车时,你不是沿着道路小心驾车,你不是上蹿下跳;你是驾着车冲出一条路线,你仿佛是用拳头开辟出一条路。
这些车被称作“肌肉车”是有缘由的。
这辆1970年款的福特托里诺眼镜蛇跑车,继承自菲尔兰,马力强劲,扭矩上佳。当然,萨克斯加装了四速变速箱,她开快车需要有这个。最早的变速器很不好使,又拖泥带水,要是不调到正确位置,你就会调节过量。它不像那种为面临中年危机、耳戴蓝牙耳机、脑子里想着晚餐预订的生意人而制造的六速同步齿轮离合器汽车。
眼镜蛇跑车喘气、咆哮、呜咽;它能发出许多声音。
萨克斯身体紧绷。她摁了下喇叭,但声波还未抵达那个打算变道却不观察周围的懒惰司机,萨克斯就已超过了他。
萨克斯承认,她怀念自己最近的一辆车,雪佛兰卡玛洛SS款,她和父亲一起改装了那辆车。但那辆车最近在一个案子里毁掉了。父亲提醒过她,投入太多个人感情到你的汽车上是不明智的举动。汽车是你的一部分,但它不是你。车也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好友。主轴、车轮、气缸、刹车鼓、复杂的电子系统,都可能变得无动于衷,怠惰懒散,让你落入困境。它们也可能背叛你,杀害你,假如你以为那团钢铁、塑料与铜铝会在乎你,你就大错特错了。
艾米,一辆汽车只有你赋予它的灵魂,一点不会多,一点不会少。永远不要忘记这点。
所以,她惋惜自己失去那辆卡玛洛,并且总是会这样。但她现在开着一辆适合她的好车。而且,这辆车的方向盘上突兀地印着卡玛洛的标志,这是帕米给的礼物,她小心翼翼地从那辆雪佛兰卡玛洛残骸中取下它,让萨克斯装在福特车上。
到了交叉路口,她踩下刹车,采用跟趾动作,同时调低速挡,提高引擎转速,察看左边,察看右边,放开离合器,进行加速。车速逼近五十码。然后是六十码,七十码。仪表板上她从未见过的蓝灯像扑通跳动的心脏一样频繁闪烁。
萨克斯此刻行驶在西侧快速道路上,也就是纽约9A公路,她刚刚从身后几英里处的亨利一哈德逊公园大道转到这条路上。她一路往南,经过了熟悉的景点,直升机起降场、哈德逊河公园、游艇码头、车流拥挤的荷兰隧道入口。接着在她的右方出现了金融中心大楼,她快速地驶过了世贸双塔昔日耸立之地、如今的大型建筑工地,即使在这忙乱之时,她也清楚地知道,假如虚空也能投下阴影,那么一定是在这儿。
眼镜蛇跑车有控制地一下斜滑,驶上巴特里地区,萨克斯向东驰骋,进入了下曼哈顿的狭窄街区。
她把耳塞的插头插好,又熟练地绕过了两辆出租车,并注意到头戴锡克教徒头巾的司机脸上震惊的神情。耳塞里响起吱嘎的声音,令她不再注意力高度集中。
“萨克斯!”
“什么事,莱姆?”
“你在哪儿?”
“就快到了。”
萨克斯的座驾九十度急转弯,插入人行道与车流中间,四个轮胎差点就要被磨平,这一过程中速度表指针未曾低于四十五码,另一个指针始终没有低于五千。
她要赶往的地方是白厅街,靠近斯通街的位置。莱姆刚刚和查理-索默斯谈过,得到了出人意料的结果。索默斯这位特别项目经理猜测,高特也许会尝试电弧闪络以外的袭击方法;索默斯打赌说,高特只会尝试向一个公共区域充电,电压足够的话,就能杀死经过的民众。这种方法简便而更有效率,你也不需要那么高的电压,索默斯如此解释。
莱姆做出推断,上城变电站的那起火灾其实是声东击西之计,为的是让他们聚精会神于此,而忽略了高特的真正袭击目标:大概是在下城。他仔细查看了火山岩展览的名单,发现了距离哈莱姆最远的一家(大家都只会看哈莱姆区):阿姆斯特丹学院。这是一家社区学院,专长于办公技能和商学副学士学位教育。但他们的通识教育部正在举办一场地质构造主题的展示,其中包括了一场火山主题展览。
“我到了,莱姆。”萨克斯把托里诺眼镜蛇车驶入学院门前的停车位,在灰色沥青路上留下了两行黑色印迹。她走下车时,轮胎烟气尚未从轮窝处散尽。这股味道让她不祥地联想起阿尔冈昆曼哈顿10号变电站……虽然她极力避免回想那一幕,但路易斯·马丁千疮百孔的遗体画面仍不断出现在脑海中。当她跑向阿姆斯特丹学院的门口,她少有地感激起自己膝盖处的关节剧痛,疼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从那可怕的记忆中抽身。
“莱姆,我在察看这个地方。占地很广,比我预想的大得多。”萨克斯并不是在搜查犯罪现场,于是她没有上传实况视频。
“距离最终截止时间,你还有十八分钟。”
她扫视了六层楼的社区学院,学生、学院教授、职员正在从中迅速撤离,他们的脸上充满了不安表情。塔克·麦克丹尼尔和隆恩·塞利托已经决定疏散这儿的全部人员。这些人手里拿着皮包、笔记本电脑和书本,脚步匆匆地从楼里跑出去。他们逃亡之时,差不多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刻抬头仰望。
在9·11事件发生后的世界里,人们总.是会抬头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