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昔昭抓着酒杯的手上暴起了青筋。她没有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从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母亦是受人尊敬的中产阶级。说骄傲,她有些,说清高,也不为过。
现在这份工作,她觉得很好,但是再好的一份工作,都不足以让自己牺牲尊严。
管这个王金泽多有钱有势,拼了工作不要,大不了回成都去!沈昔昭面若寒霜,手中酒正要出手。
她背后突然被人一拽。李季唐拉着沈昔昭的胳膊说:“我先送你出去。”他又回头对王金泽笑了一下:“王总,不好意思,我去去就来。”
王金泽哼了一声,没说话。
李季唐一把夺下沈昔昭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然后拽着她出了包厢门。
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靠近安全门的地方才停下来。
“你干什么?还想泼酒?你当是演电视剧!我逼良为娼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良?!”
沈昔昭的身体开始发抖。
“再说,工作场合,谁不要应酬?叫你喝几杯酒怎么了?难道还在你酒里下药不成?我今天叫你来,是给你机会。要是拿下这个项目,你在公司的地位可就不是能同日而语的。你来了深圳,在这里工作,不想往上爬?可是没背景没资源,你以为你凭什么上去?我告诉你,谁都不比谁高贵。”
李季唐也是到了气头上。他好不容易才约得王金泽出来一同吃饭,现在全被沈昔昭给打乱了,真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电话是杨念词打给你的?你当她真的是好心啊?她根本就是想压着你不让你出头。”
“你在美空卖不是卖?卖给王总还能更高级些!哪个职场女人背后没点苦果?我告诉你,抱大腿,傍大款从来不是丑事,傍不成才是丢人。你要真是傍上了王总,谁敢当着你的面说你一个不字?”
这些话像重锤落在沈昔昭的脑中。“良”、“卖”,一个字一个字,像火星,瞬间就点燃了胸中一腔委屈愤怒。她狠狠盯着李季唐的眼睛:“李总,也许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件商品,也许我也有价格。但是目前,不是你,也不是那个王金泽给的起的!”
说完沈昔昭夺路而去。
——————
林易北急匆匆赶到酒店,推开门,包厢里面坐着的却不是沈昔昭,而是季雯。包厢里一派举杯共饮的祥和画面。
季雯坐在王金泽旁边。两人的椅子靠得特别近。季雯附在王金泽耳边,娇笑着说:“人家不管嘛,以后人家都叫你泽哥哥。”她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蹭着王金泽的胳膊。
此刻推门进入的林易北显得那么突兀。
季雯一回头,看见林易北竟然走了进来。心慌意乱赶紧转身,一手挽着王金泽的胳膊,一手端着酒杯:“来,我们干一杯。”
也不等王金泽有反应,四分之三杯酒都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只是心里疼得似要炸开。
李季唐见林易北过来,心中不满,端足了架子,沉声问道:“有什么事情?”
“季雯落了个东西在我这里,我给她送过来。季雯,你出来。”林易北转向季雯,说道。
听到林易北的声音,刚才还在大口喝酒的季雯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几乎是身不由已地立刻站起,循着那熟悉的声音就出去了。根本顾不上一旁的王金泽是何反应。
轻轻阖上门,林易北看着季雯已经泛红的脸颊和有些迷茫的眼神,只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没必要……”
到底没必要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他叹了口气,便走了。
季雯晃晃悠悠走进来,仍旧在原位置上坐下,突然往王金泽肩头靠了靠:“哥哥,心里慌得很。”
王金泽此刻也是喝了不少酒的了,从脸到脖子都跟被煮熟了一样。他就似得了蜂蜜一般,顺手便往季雯的胸口摸来:“我来检查检查。”
却被季雯啪一声打掉了。
她转头喝了口水。举起水杯的那一刹那,眼神又清澈又寒冷。
——————
林易北从酒店出来,就立刻给沈昔昭打电话,却已经关机。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可以打给谁来询问她的下落。只好又跑去她家,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
沈昔昭从酒店出来以后,打不到车,就沿着街道一直走。像流离失所的流浪汉。她不想往上爬吗?当然想!
就像以前读书时,要争取考一个好名次。现在工作了,当然也希望自己突出优秀,得到认同。
可是工作上一个“好”字远远复杂于考试时的九十分。
她记得高中时有一年暑假,她爸单位组织去邻近城市旅游,可以带家属。后来她爸加班去不了,她就自己跟着其他叔叔阿姨们一起去了。
中午到的,所有人休息了一下午之后,约定晚饭去农家乐吃野味。饭桌上,觥筹交错。小孩子们玩闹成一块。大人们在一旁喝酒说笑。中途,她看见有几个叔叔一直在起哄,灌一个女生喝酒。
她知道那个女生是研究生刚毕业的,自己应该叫她姐姐。当时她隐隐觉得奇怪,那些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叔叔们好像换了一张面孔一样。她在叽叽哇哇的小孩子吵闹声中,一直记得那个姐姐为难又尴尬的表情,却挡不住一杯又一杯的酒,和周围那些中年男人们放肆的调笑。
沈昔昭知道,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背一通宵的书,在试卷上写下标准答案,就能轻松获得高分。
如果她什么都不愿意出卖,那么她在这个城市是否什么都无法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