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知道他不会害怕一只死鸟。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残杀圣诞肥鹅时的光景,他像东方的刽子手一样把刀砍向肥鹅而不眨一下眼睛。什么会让他感到如此害怕呢?是那些散落的羽毛还是沙锥那对空洞无物的眼珠?
至少不会是那张邮票。父亲对邮票的爱甚至超过了对我们这三个女儿的爱。对他来说,比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更为宝贵的也只有哈莉特了。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哈莉特已经死了。和门口的那只沙锥一样,妈妈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会是让他感到如此恐惧的原因吗?
&ldo;不!不!离我远点!&rdo;从打开的窗户传进来一连串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抛开毛毯,从床上跳了起来,跑过房间来到窗户前,俯视着楼下的菜园。
道奇尔正站在菜园里,身体紧贴着菜园的边墙,黝黑、粗糙的手指平铺在失去光泽的红砖上。
&ldo;别走近我!离我远点!&rdo;
道奇尔是爸爸请来做杂役的人。他现在正独自呆在菜园里。
我必须得承认,莫利耶夫人曾经偷偷地告诉过我‐‐道奇尔在被称为&ldo;死亡之路&rdo;的泰缅铁路经历了十三个月的强迫劳动之后,又在日本战俘营里呆了暗无天日的两年,终于活着回来了。据说,他在铁路上工作的时候,还曾经被迫生吃过活老鼠呢!
&ldo;亲爱的,尽量离他远点,&rdo;莫利耶夫人不止一次地告诫过我,&ldo;他的精神有点不正常。&rdo;
我看见他站在一块黄瓜地里,一簇过早花白的头发竖立在头顶上。他的眼皮一动不动,像是对阳光毫无反应。
&ldo;道奇尔,别害怕!&rdo;我大喊着,&ldo;我马上就过来。&rdo;
开始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我的喊声,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像向日葵一样慢慢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屏住呼吸,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何种举动。
&ldo;道奇尔,等在那!&rdo;我大声叫喊着,&ldo;没事了,他们都走了。&rdo;
他突然全身一软,仿佛手里一直拿着根通了电的电线,电流突然在刹那间消失了一样。
&ldo;是弗拉维亚小姐吗?&rdo;他的声音发着颤,&ldo;是你吗?弗拉维亚小姐?&rdo;
第一部分第9节:馅饼的秘密(9)
&ldo;我马上下来,&rdo;我说,&ldo;我一会儿就去你那边。&rdo;
我手忙脚乱地冲下后楼梯,一个箭步闯进了厨房。莫利耶夫人已经回家了,但是她做的胶质馅饼却还晾在打开的窗户边。
他需要的不是什么馅饼,我私下里这样认为。道奇尔现在需要的是喝的东西。父亲把他的威士忌牢牢地锁在书房的书架上,连我这样的机灵鬼都不能接近那里半步。
我幸运地在餐柜里发现了一罐冷牛奶。我把牛奶倒进高脚杯里,然后跑进了菜园。
&ldo;喝点这个吧。&rdo;说着我把高脚杯递给了他。
道奇尔双手捧着高脚杯,盯着它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面前的这杯牛奶。接着他颤抖着双手把杯子放在嘴边,一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最后他把空杯子还给了我。
一时间,他的身上好像缀上了一道幸福的光环,像极了拉斐尔画中的天使。不过这种印象马上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了。
&ldo;你有一撮白胡子,&rdo;我告诉他。我弯腰看着地里的黄瓜,从根茎上扯下一片墨绿色的大叶子,用它擦了擦道奇尔的上嘴唇。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突然焕发出些许光彩。
&ldo;牛奶和黄瓜……&rdo;他说,&ldo;黄瓜和牛奶……&rdo;
&ldo;毒素!&rdo;我大叫一声。我上蹿下跳,像只小鸡一样挥舞着双臂,我想让他知道一切正常。&ldo;把黄瓜和牛奶放在一起能产生致命的毒素!&rdo;我们俩都开心地笑了。
道奇尔朝我眨了眨眼。
&ldo;真是太好了!&rdo;他在菜园里四处张望着,像是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公主一样。&ldo;看来今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rdo;
午饭时爸爸并没有出现。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把耳朵贴在书房的门上,探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书房里不断传来集邮本的翻页声,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声清嗓子的声音。我想他现在一定非常紧张。
达芙妮正坐在餐桌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赫胥黎的诗集,一个没烤熟的黄瓜三明治孤零零地躺在她的手边。奥菲莉亚则坐在一边不断地叹着气,把双腿交叉在一起。放下,然后又交叉在一起。她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我想她多半又是想到了幻想剧里的那个万能博士内德?克罗伯了吧。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不知不觉拿起一罐蔗糖倒进嘴里,开始慢慢吮吸起来。我把身体靠在她面前,紧盯着她的嘴唇。
&ldo;啊,&rdo;我的评论并没有针对她们中的某一个,&ldo;看来明天早上某人的脸上又要长粉刺了。&rdo;
奥菲莉亚抬起腿向我踢来,不过我的那双小脚显然比她的拖鞋还要溜得快一些。
回到楼上的实验室,我写下了这样的笔记:
1950年6月2日,星期二,下午一点零七分。和上午一样没有明显反应。
耐心是天才的要素。‐‐迪斯累利
又是十个小时过去了,但我却还是无法入睡。熄灯以后我通常都是第一个睡着的,不过今晚和平时不一样。我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头,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