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做决定回蓉城的那刻,许婠就想到过会有和吕良舟再见面的这天。
许婠家里人丁单薄,她的父亲许方书是孤儿,母亲徐清和是家中独女。据许方书说,徐清和是在生她后,因产后并发症死亡的。而她的外公外婆也因独女去世,悲伤过度,在她两岁那年先后离世。
连她的出生都似乎萦绕着一团阴云,带着席卷狂风暴雨的悲怆。
但许方书是个很好的人,亲缘上单薄,朋友却很多,吕良舟就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一个。
因此,她的回来会引起吕良舟的注意,许婠并不奇怪。
毕竟在许方书出事之后,吕良舟也是第一个提出要收养她的人。
“吕叔。”许婠看着面前的男人。
十多年未见,曾经和许方书一样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两鬓也有了白发。这一刻,许婠突然发现,时光从未因为许方书的离开停下脚步。
如果许方书还在,他是不是也会成为有白发的小老头?
许婠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吕良舟也在打量她。
十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小女孩长大。
许婠跟许方书其实长得不大像,她的眉眼更像她的母亲徐清和。只不过徐清和的精神气是舒展的,整个人像是向上挺拔的一棵树。
向阳生长,所以才会和天生自带光芒的许方书在一起。
有这样一对父母,如果他们还健在,许婠会成长为什么模样。
“我家婠婠太男孩子气了,像个小大人……”
吕良舟记得,那时候的许方书总是在他耳边念叨许婠的早熟。在他的印象里,许方书虽然是独自一人养育许婠,但对方教育观念成熟,给许婠的关爱并不比双亲健在的家庭少。
“人生短短几十载,童年就这么早慧,以后怎么办?”
在许方书看来,他想要的不是一个聪明早慧的孩子,而是一个快乐成长的女儿。他没有望女成凤的心情,有的只是为人父亲最朴素的愿望。
然而十多年过去,这个愿望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她过得不好。
几乎是在看见许婠的第一眼,吕良舟就得出这个结论。
他的喉结滚动,干涸得有些发疼。突然有种透过许婠看见了许方书的错觉。
那是私底下和他独处时的许方书,思念亡妻,孤独又耀眼。不像太阳,像寂静的月光。
“长大了。”
吕良舟像每一个父辈的好友一样,说出这句颇具感慨的话。
不是眉眼像许方书,是气质。
同样孤独前行,只不过不一样的是,从前的许方书,孤独却灿烂,他的生活中还有女儿、朋友、事业,带着人气儿,像暴雨后的泥土。湿润泥泞,却充满生机。
此时的许婠却不同,不同于许方书,也不同于小时候的她。她的冷漠里,多了一丝阴霾,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光彩。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什么?”
吕良舟回过神,他不敢再看许婠。窗外的天气短暂的灰暗,又骤然恢复光彩。
雨没有落下来。
许婠扫了眼窗外的天色。
“知道。”她说。
……
医院外,茶楼。
许婠提着三四个打包盒跟吕良舟进了包间。
虽然毗邻医院,但茶楼的位置并不临街。茶楼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条横跨蓉城几个区的人工河。河边时常有白鹭栖息,从包间的窗户远远望去,依稀能看见一排排并脚站立的白鹭垂目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