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刀疤而已,与人打斗时留下的,没什么大碍。”叶雪幽收回自己的手,用袖子将伤疤掩住了。
这刀疤是花九箫的蝴蝶弯刀留下的。
醉霄楼一战,战况激烈,他与春草联手,却还终究输给花九箫一招。那一刀落下,险些废了他整条手臂,最后的关头,不知道花九箫想到了什么,竟及时地将弯刀撤了回去,才留下他这条手臂。
想到这里,叶雪幽眼神晦暗。
花九箫此人,太过强大,若搁在从前,几乎是没有弱点的。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弱点。
因为叶雪幽的一句戏言,从此,花九箫便多了一条软肋,而如今,这软肋就握在叶雪幽的手中。
叶雪幽的目光落在曲黛黛身上,抬手,在墙上轻轻拨了一下,书架合起,遮住了洞口。
叶翎一事,似乎就这么揭过了,接下来的数日,曲黛黛与叶雪幽之间相安无事。
平静的表面下,到底在酝酿着什么风暴,谁也猜不到。
曲黛黛住的地方,是青云阁的神殿,平日里除了叶雪幽和春草,鲜少再见到外人。对于她的“失忆之症”,除了日日灌她一碗药,叶雪幽似乎也别无他法。
清幽的月色笼罩着神殿,洒下一地霜雪之色。长廊的尽头,春草手捧托盘,缓缓走过来。
曲黛黛藏在拐弯处。
她已经连续观察了好几天,每天这个时候,春草都会神秘兮兮地给一个人送饭。
春草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经过,曲黛黛忽然从阴影中跳出来,轻声道:“春草!”
春草正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并没有察觉到曲黛黛的存在,忽闻她的声音,春草愣了一下。
“这么晚了,给谁送饭?”曲黛黛好奇地问道。
春草犹豫了片刻,回道:“水月姬。”
曲黛黛的面色僵硬了一瞬,旋即又恢复正常:“水月姬是何人?”
“她是青云阁的阁主,说来话长,姑娘,陪我一同送饭吧。”
春草居然主动邀请她一起,令曲黛黛感到意外。春草邀请她,她求之不得。
叶翎死后,曲黛黛曾问过叶雪幽,叶翎所说的那个伤他的“疯女人”是谁,叶雪幽告诉她,是水月姬。
水月姬。
每每念及这个名字,曲黛黛都恨得咬牙切齿,将这个名字咬碎了,嚼烂了,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曲黛黛跟着春草,沿着长廊离开。她心头虽浸着恨意,面上却不敢丝毫表露,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叶雪幽的另一个陷阱。
“为何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过水月姬,不,阁主?”曲黛黛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她犯了些错,被大人关了起来。”
青云阁的阁主与大祭司的关系一向很差,大祭司的势力压过阁主是常有之事,历任阁主也有被大祭司杀的,水月姬被叶雪幽囚禁,这在青云阁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既犯了错,为何不杀了她?”曲黛黛心头的恨意一点点漫开来,如淬了毒,腐骨蚀心。
“大人与她往昔也算有些情分,只是她伤了大人的心,大人又不忍杀她,只有囚着她了。”
叶雪幽作为神之子入阁时只有十来岁,那时水月姬也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两人在这清寒孤寂的神殿中一起长大,堪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叶雪幽与水月姬逐渐疏远,恰逢叶翎入阁,水月姬以为是叶翎之故,叶翎对她一向不假辞色,水月姬便记恨上了叶翎。
她始终没有明白,疏远她和叶雪幽的,不是叶翎,而是这权势争斗。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死不休。
听春草说,叶雪幽是念着与水月姬之间的情分,才不杀她的。曲黛黛的心里难免堆了点怨气,腹诽叶雪幽平日里手段狠辣,怎么到了水月姬这里却有了妇人之仁,果真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等她真正见到水月姬时,心口的怨气一下子像是被什么给击得溃散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笼罩在她的周身。
关押水月姬的是一个暗室,暗室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光亮无法触及到的地方,一片黑布隆冬。从暗室的轮廓来看,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宫殿。
雕梁画栋,锦绣垂帘,都昭示着这间宫殿曾经的华美。
只是如今,锦绣不再,华美尽残,只剩下满地无人收敛的尸骨。
这些尸骨的姿势怪异,旁边还有散落的兵器,刀枪剑戟因长期暴露在空气里,无人擦拭,已经染上了斑驳锈迹。
看来,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失败者,便成为了这满地的枯骨。
从尸体到枯骨的过程,腐烂会滋生出蛆虫,散发出恶臭,难以想象,这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而被锁在覆满尘灰的座椅上的水月姬,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