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前,还有些秋老虎余威,不似三伏时那么热,却也没太凉快。
新帝大概是想在京中过第一个中秋,所以赶在中秋前几天回来了,那一日城中百姓都去城门口看热闹,侯府得了消息,早已提前好几日备宴,又接来了其他几房的老小,阖府上下为严辞接风洗尘。
但百官回京后还得随皇上一起回宫礼佛、听旨,所以直到傍晚严辞的马车才停至侯府门口,老夫人连忙下台阶去迎,见了车上下来的严辞,大吃一惊,随后才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些?不是去避暑么,看着倒像是去遭罪了。”
严辞轻笑道:“那里有猎场,过去打了好几次猎,不是瘦了,是精壮了。”
老夫人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叹声道:“回来就好,还是家里自在,回来好好养养。”
另一位叔公说道:“五郎自进城想必还是粒米未进,你母亲一早就备了酒菜,快进屋去歇歇,咱们今晚好好喝几杯。”
严辞笑道:“看样子叔公是等不及了,正好我从冀州带了几坛当地名酒,等会儿开一坛,让叔公尝尝。”
说话间,他将目光往聂蓉这边扫了眼,不知为何,她竟因这一眼而有了几分羞怯,好像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见了未婚夫君一样,心怦怦直跳,又有些窃喜,不敢直视,连忙垂下头避开目光。
严辞进房中换了衣服就出来,一行人至宴厅,酒水菜肴不比之前招待国公夫人差,且因为都是家中人,所以更显得随意热闹。
男人们对冀州的酒感兴趣,对此个个高谈阔论,严皓这些少年则对冀州猎场感兴趣,追着他问都打到些什么,那边围场里稀奇玩意儿会不会多一些。
老夫人和婶婶们则是关心那边吃食如何,吃不吃得惯之类。
聂蓉没怎么说话,直到老夫人担心严辞喝多了酒不好,让聂蓉将自己面前的点心端过去,再配一碗鱼汤给他。
她应下,将老夫人面前的莲子糕连同鲜鱼汤一起端到严辞桌旁摆下,然后小声交待:“母亲让你先把汤喝了,吃些点心再喝酒。”
严辞只看她一眼,没说话。
但她下去后,再看他,就见他吃了一口莲子糕,似乎嫌甜,微皱了皱眉,然后又吃了一口。
最后将汤喝完了,莲子糕也吃了小半。
酒宴到后半场,严辞说要将带回来的几坛酒都送给叔公,又索性让下人连同其他东西都搬过来,一一分给各人。
叔公们拿到的多是酒,笔砚,字画,以及佩剑马鞭这些,严皓这样的少年则是些京城见不到的新奇东西,老夫人婶婶们是冀州当地的绸缎,聂蓉也是绸缎,和婶婶们一样都是两匹,连花色也差不多,另外还有几本书册,说是当地的点心食谱。
聂蓉心里微微怅然:这就是他走时说的给她带些新奇东西给她?那绸缎竟连花色都和婶娘们的一样,几本点心食谱,是要她以后愈加精进手艺,好侍候好老夫人吗?
再看到他给几位未出阁的堂妹带的东西时,聂蓉心中这种微微的怅然就变成了难受,因为她发现严辞给她们的竟然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和首饰。
譬如錾花金梳,玉石耳珰,金丝手镯等等,很是别致,都有着与京城不一样的风情。最后给陆绯嫣的是一只金烧蓝镶玉发簪,既贵重,又华美,款式还特别,聂蓉只看一眼便被那发簪的流光溢彩夺去了神魂,却不敢多看,唯恐被人看出她有多眼热陆绯嫣的礼物。
她绞着手帕,低头不敢去看他人脸色,只觉得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窘迫和无地自容。
仔细想来,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毕竟她与长辈们得的也一样,只是她不该有期待,不该觉得夫妻间总比旁人亲近一些,不该想他会对她特殊一些。
从前他说,到她那里也就那点乐趣,现在他是又发现她新的用处了,就是可以做些点心,伺候他母亲。
她面前也被斟了酒,之前她一直没碰,只是心里苦楚,直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入夜后,酒宴结束,叔公婶婶们回家去,严辞也回了房,聂蓉帮老夫人一道忙完散宴事宜,老夫人交待她回去有空对对账本,随后就各自回去休息。
回海棠院,严辞已在房里,坐在她平时写字的书桌旁翻看她上面的诗册。
她见抽屉中他写的那封信也被拿了出来,展开信纸放在桌面上,显然是看过了,却不知道他看自己的信做什么。
他给她带的那几本食谱也用布包着放在桌角上,大概是青梅放的,聂蓉进门时便看到了,心中一刺,懒得去看,也没说话,去收拾他带回来的行李。
结果在衣物堆里,并没有看到临走她给他的香囊。
之前他回来,她就见他没戴,心想应该是戴腻了,所以就取了下来,没想到现在连行李里也没有。
想问一句,却又因为刚才的事心里难受着,不想说话。
他占了桌子,她便自己寻了张小桌,拿了凳子,在烛光下对账本,将这次酒宴府上花费核算到册。
严辞手上的诗册一页不过两首诗,却迟迟没有翻动过,半晌,他看一眼坐在另一旁的聂蓉,问她:“听说嫣儿在和魏国公府议亲,国公夫人还过来了,你上次怎么没在信上说?”
“觉得终归是表小姐的事,我不好议论,就没说。”她回。
严辞没出声了,翻了一页书,很快又翻了一页,然后转头来问她:“很要紧的事吗,还不去沐浴?”
“嗯,母亲交待的。”她只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多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