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边疆固防已基本稳固,我军对蜀国的震慑,也意外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没想到这一战,再无敌国胆敢轻视我与可知这寡鹄幼子。
自此后很长时间,无其他敌国再起贼心,甚至有胡人企图进献幼女入可知后宫,但这交好之举,看得我一阵犯呕。
便未允之。
不过此时,我心中已稍感宁静,便同朝臣商议,召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们回宫封赏,没想到朝堂内,臣子齐齐跪下未有异议,还均激动着高喊“太后圣明!”。
实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挥手让他们起身,目光扫过这些勤勉尽责的贤能臣子们,他们都曾陪江知栩扛过最难捱的时光,无一不贤良厚德,心中不禁感慨。
自可知即位,立我辅政以来,我知他们都是从旁尽心尽责,鼎力相助的。但也明白他们心中实有担忧。
一来恐我过于年轻担不得大任,二来无人不知我为沈家后裔,会不会致朝堂重蹈覆辙尤未可知。
但天子在弥留之际已留下嘱托,又有殚精竭虑外祖父为我力排众议,他们便将信将疑,甘愿让我一试。
其实不怪他们,这期间我自己也恐慌过,担心自己德不配位,太过年轻,也担心自己如祖父般弄权迷失,走了偏路。
好在,终是未负众望。
可若无朝臣与将士的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我又何能呢?
于是同年,在朝臣的谏言和倡议下,为国而战,双腿尽失的南老将军升为太尉,为武官之首,虽不能再骑马杀敌,不能手握兵权,但掌管天下兵马,俸禄与丞相相同。
他领旨时,老泪纵横,手都在颤抖,大概戎马一生,从未想过会因为女为国,双腿巨废还能委以重任,恳切地对我和可知道“谢主隆恩”。
我只得安慰他:“南太尉是实至名归。”
也在此时,他才得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却再不能相认的女儿,知女儿真的并未病死在皇宫高耸的朱墙内,而是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泪而不语,满眼骄傲。
战前,南风将军已是一方太守、大辽的南将军,她明白朝堂忌惮,便主动同我讲,身为将领,本就该舍身为国家计,亦无需再升官职,也不需要什么银两,太后若执意要赏,就赏天下女子亦可习武从军,有精忠报国的机会,可否?
当然,可!
从那之后,我大辽女子自此得以执剑从军,放下只得嫁人从夫出路,若愿意,文可从仕,武可为将,扬飒爽英姿,滔天才华。
那日晚,我还偷偷叫上林太妃、月太妃、姜太妃,同南风将军一起,畅快地喝了一顿酒,在月色下做回当年那几个性格迥异的少女,笑声和欢歌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林太妃一时哭得感慨又委屈,说自己真应该晚出生个十几二十年,无需因士家只愿只得入宫为妃。
若再有机会,她也要做那女将。
月太妃则嗤之以鼻,说做什么女将,你做诗仙也好啊。
林太妃又哈哈哈笑,就差吟诗一首了,好怕她来一句“我辈岂是蓬高人”啊。
唯有姜太妃,安静地坐着,托着腮看着我们打闹,痴痴的笑。
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笑中,有隐隐的难过。
我前几日就听闻,老宗正已身染重病,怕是……活不过多久了。
她曾经被老宗搭救于风尘,为报恩,又以庶女之名被送进宫中暗助江知栩夺权,这其中,有多少故事,我未可知,也未曾敢过问。
我只知,她是除南风将军以外,又一个从未与江知栩行合卺礼的妃嫔,知她曾经的活泼伶俐是当初不得已的刻意伪装。
而今,无需演戏,她就变得安静忧愁,这些年很少出门,很少说话,守着寂静的时光,偶尔偷偷打听一嘴老宗正的现状。
她以为我不懂,可我,又怎会不懂。
有时候人为情所困,是无关身份悬殊,无关年岁差别,无关……是非对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