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立刻一点头:“正是。”
副官又上下打量了顾大人身后的和尚,因为不见眉眼,只见嘴唇下巴,所以感觉对方神秘至极,一时竟是没敢贸然相问,只对顾大人又笑了一下。而顾大人当即会意,一派和气的又道:“他就是我所说的法师。”
副官连连点头,侧身伸手向汽车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请快上车吧,老帅一宿没睡,现在就等您二位了。”
顾大人不敢怠慢老帅身边的人,即便只是个副官。而无心则是一言不发,随着顾大人就钻进汽车里去了。
汽车一路驶出胡同,拐上平坦大街。无心扭头望着窗外风景,心中暗暗惊叹,没想到世界竟是变化如斯。而顾大人笑眯眯的同副官交谈不止,把帅府内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现在府里已经开始给小少爷预备后事冲喜了,昨天国务总理从北京给老帅打来了长途电话,让他去长安县青云山青云观,找观里的住持道长来瞧一瞧;老帅不认识青云观里的住持道长,有点不大相信,所以就还没有真派人去。
顾大人知道出尘子是真有本领的,所以隔着斗篷一戳无心的大腿,意思是让他打起精神,千万别给出尘子登场的机会。无心扭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不言语。
汽车跑得又稳又快,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在一处公馆门前停住了。无心远远望去,发现如今的房子和先前大不相同,全是洋灰砖石所砌,别有一种怪模怪样的巍峨。而顾大人伸着脖子从挡风玻璃向外望,遥遥就见公馆门前站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位体积不凡,正是自己的好朋友苏先生。
汽车停稳之后,前方副驾驶座上的副官先下了汽车,特地为顾大人和无心打开了后排车门。顾大人先落了地,因见苏先生都是一脸肃穆,所以立刻紧张起来。等到无心也出来了,他手足无措的走向人群,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而苏先生善解人意,对着身边一位小个子军人说道:“老帅,他就是顾玄武。”
老帅看着不算很老,不过是五十来岁的模样,干巴瘦挺精神,蓄着德皇威廉式的翘胡子,眼睛不大,眼珠子却是犀利有光。顾大人生平第一次看见活的老帅,先前预备好的满腹寒暄瞬间全部化为乌有,话也不会说了,慌里慌张的就是一鞠躬,额头差点没顶到老帅的下腹。而老帅对他只一点头,随即就把目光射向了无心。
无心抬手向后推下风帽,双掌合十微微的一低头,声音低沉的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老帅也合掌答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便急切地说道:“法师,您先请进。”
无心不理旁人,一甩袖子向前走去,随着老帅率先进了大门。老帅的胡须疏于打理,一边翘着一边垂着,随着他的言语一颤一颤。仰脸望着无心,老帅一边描述爱子情形,一边暗暗的犯疑心,怎么看无心都不像一位得道高僧。不像高僧,可也不像江湖骗子,到底像什么,老帅也说不出来。
帅府院内是一大片空地,正中央砌着高大喷泉,冬季天寒,喷泉干涸,可见洋灰池子里面的高低水管。喷泉之后是一座大洋楼,窗子嵌着五彩玻璃,看着很是摩登。老帅唠唠叨叨的一直说,无心带听不听的欣赏洋楼,及至欣赏够了,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令郎在哪里?”
老帅连忙向前一指:“就在楼内。”
无心背了双手,就感觉帅府之内魂魄骚动,阴气颇重,败坏了府中美丽的建筑。
老帅急得有些颠三倒四,东一句西一句地说道:“对了,还没请教师父的法号……”
无心径直向楼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地答道:“无心。”
无心和老帅步伐矫健,一马当先的进入楼内,后方的副官家人幕僚等等蜂拥跟上,统一的肃然安静。顾大人搀扶着球似的苏先生,落后一步,也极力的追了上去。高人一头的站在后方,他就见无心停在铺了波斯地毯的楼梯口,竟然抬手解下斗篷,坦然的交给了一旁的老帅。老帅显然也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接住斗篷,没敢出声。
无心仰头闭上眼睛,右手从左边袍袖里抽出了一条黑色布带。抻直布带向上蒙住双眼,他对着身边的老帅一挥手,轻声说道:“跟我来。”
然后他准确的踏上一级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去。老帅把他的斗篷搭在臂弯上,亦步亦趋的跟着上楼了。
楼下一大群人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继续尾随。法师并没有一脚踏空滚下来,老帅也是避猫鼠一样大气不出。眼看他们一前一后的转了弯,苏先生扭头对着顾大人一挑大拇指:“真高人啊!”
顾大人捧着大礼帽,对着苏先生张口结舌,心想无心肆无忌惮的摆谱,万一救不活小少爷的命,会不会被老帅活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