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翻出篮子里新得的玉簪藏到自己身上,这是别人给她送的,簪头是一朵花,中间花蕊是金子跟珍珠做的,样式不新奇却好看,而且价钱不便宜。
确认没有遗漏的,她盖上蓝布,整理好神色衣裳,跨入谢府的大门。
刚走两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冷哼,谢愠清瘦的身子倚墙而靠,双手环抱,像个恶霸,斜视傍晚才从铺子里回来的胭脂。
不耐烦地道:“你要找的人来了,还不快走,我们谢府不留外人。”
所谓外人是谢愠指桑骂槐的一种方式,因为胭脂不姓谢,她也算对方口中的“外人”。
胭脂看到石头娘缩在墙角的身影,见她回来,如劫后余生般惶恐欣喜地朝她冲过来。
她绕到了胭脂背后躲着,心有余悸地瞄着谢愠告状,“胭脂啊,我是来你家做客的,哪知你家小叔这么凶喔。”
这句话不如不说,谢愠姿势都换了,胭脂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镐,怪不得让石头娘噤若寒蝉躲得远远的。
谢愠示威地扬了扬铁镐:“小爷都没见过你,哪知道你是好人坏人,这是我们姓谢的府邸,我谢愠说了算。”
“胭脂是你长嫂,嫁给你兄,你家就是她家呢。”
“要不是娶了她,我阿兄也不会被她送去沙场,这个毒妇。”
胭脂按住石头娘的肩膀,对整张脸都气红了的谢愠说:“好了你别生气了,我这就带她去外边。”
谢愠瞪着她,看她走了又反身走回来,满是戒备,“……哼。”
胭脂把篮子放到地上,弯身的动作露出一把杨柳腰,“桂花糕都卖光了,回来路上买了几张肉饼,拿去跟阿翁吃吧。”
谢愠动也不动,过了会像是觉得没意思透了,皱着眉丢下铁镐。
胭脂站在黄昏里,古巷的风温柔拂过她的脸,卷起桂花香和她青色的裙裳。
她笑着回道:“嫂子,有些话哪能乱说呢,我夫君是死是活还没个准信,哪能就弃了他去改嫁。”
石头娘:“你是道义了,可不见得别人会领情啊。你看方才你那二叔他,我都不消说,年纪不大,气性不小。”
她打量胭脂,鼓着劲儿撺掇,“我要生得像你似的,我才不受这窝囊气,直接跟了茶商少当家享清福去,多好。”
胭脂一双乌黑眼珠剔透地盈润出水,她嘴唇嫣红饱满微翘,自嘲,“怎能跟我似的?命薄么?”
墙头的枝叶抖落到她头上肩上,趴在上面偷听的谢愠在跟胭脂对上视线后,慌慌张张摔了下去。
她有些微愣,隔着墙似乎都能听见谢愠咒骂她的哀嚎声。
“毒妇——”
谢愠有位兄长,叫谢留。
生来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长大了些就娶了胭脂回来。
至于为什么他要称自己长嫂为“毒妇”呢,那就要从南朝有难说起。
元春六十四年,时值狄姜来犯,关乎南朝江山社稷存亡。
新皇一登基就大赦天下,举一国之力招兵买马跟狄姜大军开战。
当时全国许多青壮年都被征入军营,而谢留,是胭脂主动替他报的名。
一个痴儿,光长岁数身量,不长脑子。
她连哄带骗趁谢家唯一的老人不注意,带他到征兵处怂恿他签字画押,最后拿了丈夫参军换来的银钱回家。
说谢留自个儿要上的战场,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