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坐起身时,他身旁的小阿睿也揉着眼睛醒来了。
因着宣亲王夫妇都入宫参加大朝会去了,孟江南与阿睿便无需再行请安之事,待早膳过后,由向漠北领着小家伙将王府大门外的旧桃符换成新桃符,再各自浅酌两口屠苏酒,他们三人便乘上向寻早已套好于府门外等候的马车,徐徐往东岳庙市而去。
这是自静江府来京城的路上向漠北便答应过小家伙的,于他生辰这一日带他走到庙市尽情玩耍。
至于何为庙市,小家伙不曾见过,从前也不曾听过,还是一路而来同项云珠坐在一块儿,项云珠给他讲的。
衍国京城的有一东一西两个庙市,自元日这一日始,至元月初三那一日止,西为都城隍庙市,集市以庙为中心,绵亘十里,商货琳琅,品类繁多,多以古玩、奢侈贵重物以及他国舶来品为主,因此往这一庙市去的人多为达官贵人与其家眷。
东则为东岳庙市,集市从庙东的琉璃厂店到庙西的白塔寺,范围不及都城隍庙市广,人却不比都城隍庙市少。
不仅是东岳庙市聚集的大多是寻常百姓,还因为这儿有着都城隍庙市所没有的琉璃盌[1]。
琉璃盌在富贵人家并非稀罕贵重之物,但在寻常人家眼中则是一年才能在庙市上见上这么一回的既稀罕又贵重之物,仅仅一个不过成年男人两个巴掌合起来大小的琉璃盌就需要足足二两银子,这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花销得起的。
虽买不回家,却丁点不妨碍他们来庙市上瞧上一瞧,而在庙市这几日,谁个生意人不希望自己铺前热热闹闹?因此即便来人不买,商人们依旧笑脸相迎。
何为琉璃盌?说来也不过是一只胖肚窄口、能托于手中的小鱼缸,只是寻常百姓所知的鱼缸皆是置于院中的大鱼缸,且还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闲情逸致与钱财才会有的观赏之物,掌中鱼缸鲜少有人听闻,能托于掌中且透明的鱼缸,一直生活在静江府的孟江南更是闻所未闻。
东岳庙市的大部分生意,便是向前来东岳庙祈福的香客以及“绕白塔”而来的年轻男女售卖养着小金鱼的琉璃盌,即便是显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喜在正旦这一日亲自到东岳庙市来绕白塔再买一只琉璃盌,次日才到都城隍庙市去尽情地挑选自己喜爱的金银玉器。
项云珠与阿睿说及京城正旦这东西两处庙市时孟江南也正好在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对她所说的琉璃盌好奇不已,如何都想象不出来它是何种模样。
向漠北虽早已与小阿睿说好要带他到东岳庙市玩耍,却不曾与孟江南提过,小家伙也只字不提,而是在向漠北的陪同下换下门外的旧桃符后才兴高采烈地与她说的。
向漠北于她眼中看到了在听到小家伙告诉她这个消息时亮晶晶的光。
她显然是想去的,可庙市人多,她不放心向漠北的身子,眸中便又揉进了担心与迟疑。
然而向漠北却未给她过多迟疑的机会,他拿了鹤氅来亲自为她披上,握了她的手便将她带上了马车。
由宣亲王府去往东岳庙市的一路,小阿睿按捺不住心中兴奋,总是忍不住将小脑袋探出车窗外,看人来人往拜年递帖子比以往时候都要热闹的街道,看他们身上崭新的衣裳,看人人脸上欢愉的笑颜,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好奇与欢喜。
孟江南也好几次没忍住,在小阿睿往车窗外探头时也悄悄跟着瞧了几眼,不无感慨京城的元日当真与他处不一样,单就这人人皆热情地往各家贺年帖的习俗便是静江府那样的偏远之地所没有的。
向漠北看一眼坐在自己身侧面上欢喜难掩的孟江南,心头一软,由不住握住了她轻搭在腿上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捏了捏。
孟江南回头看他。
他则是倾过身来,在她并未自察而微扬的嘴角上轻轻亲了一口。
他出门前才喝了药,温热的呼吸之间是清晰可闻的药味。
清香,好闻,孟江南甚至觉得有些醉人。
她情不自禁地也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阿睿将小脑袋从车窗外收回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他太开心,以致一时没忍住,也拉上了孟江南的手,欢喜道:“娘亲,阿睿也要娘亲一口亲亲!”
孟江南被小家伙吓了一跳,又惊又羞,却是低下头,笑着在他已经很是圆乎的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口。
小家伙心满意足,又重新将小脑袋探出车窗外。
向漠北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道:“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