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澈走了。
从不会早起的他在天还未亮城门开启之前便起身了,挎着他的药箱,揣上他那本就不多的行囊,只在阿乌一只黄耳的目送下离开的向宅。
初时阿乌咬着他的裤脚不让他走,他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阿乌脑袋上用力揉了揉,阿乌喉咙里有呜咽声,终是松开了他的裤腿。
来静江府之前,阿乌除了向漠北,不让任何人碰它,来了静江府之后,任是谁人在自己的脑袋上挼上一挼,阿乌都不再有太大反应。
楼明澈灯也不提一盏,就这么踩着稀薄的月色走进了还未有被晨曦散去的夜色里。
向云珠后半夜时醒来,酒醒了,肚子也不难受了,人却是再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事情都有,索性扯过衣衫来披在身上,出屋来随处走走。
她将将拉开房门,便见楼明澈挎着药箱揣着行囊自院中走过,她便又迅速将房门阖上,过了会儿才又将其打开,从屋里走出来。
她悄声无息地跟在后头,看阿乌咬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看他毫无迟疑地拉开门闩,看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之中,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任何挫折的向云珠在楼明澈这儿第一回尝到了挫败感,那滋味苦涩得令她喉间发酸,忍不住想哭,比她看令她最难过的话本子时的滋味还要难受。
她没有追上去。
她想到了昨夜自己吐得晕头转向后揪着楼明澈的衣襟在他唇上落下重重一吻的事情。
她已经主动到了如斯份上,还留不下他,足以证明她终究是留不下他的。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死抓着不放,何不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
话虽如此,可是
心里好难过啊……
向云珠折身回屋,经过当初她故意哭着叫楼明澈给她负责之处时她停住脚步,尔后慢慢地蹲下身来,把脸埋在臂弯里低声哭了起来。
该死的楼贪吃,她不嫌弃他愿意喜欢他他该高兴才是!为何他就是不喜欢她!?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她最是招人喜欢,就连宁玉哥哥都说她是这世上最可人的姑娘,楼贪吃他一定是眼瞎了才没看到她的好!
活该他一把年纪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她以后一定要嫁一个把她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来疼就像爹疼娘那样的好男人,气死他气死他!
向云珠愈想愈难过,以致呜呜哭出了声。
柳一志睡至此时内急而醒,起身出屋来上过茅厕之后因这日来太倦了而两眼朦胧将回房的路给走乱了,忽闻院中某处传来女子呜呜的哭泣声,顿时惊得他倦意全无,狠狠咽了口唾沫后决定壮起他那颗熟读圣贤之书不信妖鬼的心上前一看究竟。
离女子的哭泣声愈来愈近,柳一志的心也愈跳愈快,当他看见那蹲在地上的女子身影时,他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拔腿就跑。
但就在这时他想到这是向漠北的家,想到他不能这么不地道见着事就跑,他应该勇往直前把“对方”给赶跑,才不枉向兄拿一片真心待他!
于是他壮着胆子上前,来到了那个爱哭的“女鬼”身旁。
向云珠今日一整日都未从屋里出来过,并不知家中来了客人,她早已听到了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想着这个时辰不是向寻便是廖伯,根本没想着去搭理,谁知却听那脚步声的主人在她身旁停下之后小小声地冲她道:“喂……喂,你要哭去别处去哭啊,莫在向兄家中哭,向兄和向兄一家子都是好人,你这样是不对的。”
正哭得难过不已的向云珠陡听得竟是陌生男子的声音,且对方还叫她滚一边哭,她顿时一股子火气上头,抬起头来朝柳一志瞪去!
柳一志见得向云珠抬起头来,生生惊了一跳,不仅仅是因为向云珠动作之突然,更因为她那双红通通湿漉漉偏又水灵灵的眼。
柳一志倒吸一口凉气:好、好貌美的女鬼!
不不不!他不能教她的样貌给欺骗了,那些异志杂谈上都说这些个妖魔女鬼向来最喜变幻样貌来骗取人心,眼前这个女鬼定也是幻化出的这般美貌还蛊惑他的,他不能上当受骗了!
柳一志虽熟读圣贤之书,却不似向漠北那般从不将目光放在市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胡乱之书上,他是除了科考必考之书之外最喜看些异志杂谈,在这一方面上是个既认定自己是不以怪力乱神的孔先贤门生一方面又对妖鬼之说将信将疑的矛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