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日头仍炎的天,项宁玉肩上仍披着鹤氅,哪怕站在日光下,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得发青。
孟江南觉得他的气色瞧起来比前两日见他时更差。
向寻此时收拾了碗筷到后院去,前院只有孟江南与阿睿以及几只黄耳狸奴,孟江南隔着庭院瞧见他,赶忙就迎了出来。
谁知项宁玉却是含着浅笑朝她摇了摇头,孟江南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便又见得他点点头,显然是不必她上前来行礼。
这般不合礼数,孟江南本就紧张,这会儿就更紧张,奈何她又不敢违逆项宁玉的意思,她于原地焦急地想了一想,尔后忙将身旁的阿睿轻轻往前推,低声与他道:“阿睿上前去迎伯伯。”
也不忘严肃叮嘱:“不可再无礼地胡乱叫伯伯甚么糕点不糕点。”
阿睿乖乖应了声,抱着他的小蹴鞠哒哒哒地又跑到了项宁玉面前来,那三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黄耳就像他的小尾巴似的,排成串儿也跟在他后边哒哒哒地跑。
“伯伯。”小阿睿跑到项宁玉面前,扬着小脸看他,很有礼数地朝他躬了躬小身子,声音既脆又响,小模样乖得不得了。
项宁玉面上的笑意更浓也更温和,只见他蹲下身来,更清楚地瞧着阿睿稚气满满的小脸,含笑道:“伯伯方才听着阿睿可不是这般来叫伯伯的。”
小阿睿一听,顿时有些紧张,像被人揪着了小尾巴似的,小身子站得直直的,还忍不住悄悄地转过头去看站在厅子外的孟江南,看孟江南一脸严肃,小家伙连忙将小脑袋转过来,一着急就脱口而出道:“阿睿没有叫伯伯叫做好吃的糕点伯伯!”
虽然伯伯带他和娘亲去吃的糕点明明就很好吃!
站在厅子外听得阿睿那此地无银三百两脆响响声音的孟江南:“……”
“呵呵……”项宁玉却是轻轻笑出了声,一副愉悦的神情,只见他抬起手,在阿睿的小脑袋上摸摸了,道,“阿睿若是喜欢吃那般样的糕点,有机会伯伯再带阿睿去吃,如何?”
谁知小家伙听了高兴归高兴,却没有答应下来,而是摇了摇头,认认真真道:“阿睿已经给伯伯添了一回麻烦了,不能再给伯伯再添一次麻烦,娘亲教过阿睿,不能贪得无厌,更不能得寸进尺,伯伯身子又不好,所以——”
小家伙说着,正了正身子,朝项宁玉弯下身子,再抬头时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道:“阿睿谢过伯伯了呀!”
天真单纯,却又乖巧懂事。
是一个能让人心底深处都变得柔软的好孩子。
项宁玉看着眼前小太阳似的小阿睿,恍惚觉得看见了年幼时的怀曦与阿珩。
他想要说上些什么,然而张口却是连连咳嗽。
小阿睿急忙放下自己抱在怀里的小蹴鞠,伸出小手去抚项宁玉的背,小脸拧巴,紧张又着急:“阿睿给伯伯抚抚背,抚抚之后伯伯就会好了的。”
像是小阿睿的小手真有奇效似的,他给项宁玉抚了抚背后项宁玉便不咳了,只听项宁玉又道:“多谢阿睿。”
“伯伯不用谢的!”小阿睿一双亮晶晶的,“爹爹身子不好,娘亲告诉阿睿要照顾好爹爹,伯伯身子也不好,阿睿也可以照顾伯伯的!”
项宁玉点点头,目光落到方才小家伙放到地上的小蹴鞠上边,他将小蹴鞠拿了起来,笑着问小阿睿道:“阿睿方才在玩蹴鞠?”
“嗯嗯嗯!”小家伙将脑袋点得犹如捣蒜,“小满姑姑给阿睿的蹴鞠!”
“汪汪汪!”三只小黄耳此时挤在他身旁,齐刷刷地盯着项宁玉手中的小蹴鞠,可见与小阿睿一样,喜欢极了这个新鲜得不得了的小圆球。
项宁玉看一眼三只肉滚滚的小黄耳,再看向小阿睿,愈发觉得这个怀曦的骨血像极了阿珩。
他们兄弟几人之中,便只有阿珩喜欢极了这些小东西,既不嫌脏也不嫌累地亲自照顾它们,而这些小东西也都通人性似的,像是都知晓阿珩骨子里的温柔一般,全都喜爱亲近他,哪怕是野性难驯的马匹,在阿珩面前都会变得温顺。
“阿睿是自己在这儿玩蹴鞠?”项宁玉将手中的小蹴鞠掂了掂,眸子里忽然生出一缕光芒,他看着小阿睿,“伯伯陪阿睿一块儿玩,如何?”
宋豫书并未上前亦步亦趋地跟着项宁玉,但亦离得不远,能够听得到他与阿睿说的话。
此刻听得他竟是道要与阿睿一块儿玩蹴鞠,宋豫书惊了一跳,作势就要上前去劝。
然而项宁玉像是知晓宋豫书会来劝阻他似的,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宋豫书一眼。
宋豫书才要跨出的脚当即定在了原处。
只因他在项宁玉那张满是病态的脸上看到了沉沉的威严。
阿睿听得项宁玉的话却不见高兴,反见他皱起了小脸,关心且担心地问道:“伯伯的身子不好,看起来比爹爹还要不好,爹爹都不能和阿睿玩蹴鞠,伯伯能吗?”
小家伙说着兀自摇摇小脑袋,“要是伯伯和阿睿玩蹴鞠会让伯伯觉得身子难受的话,阿睿不要伯伯和阿睿玩儿,阿睿和黄黄们一块儿玩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