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家闹出的这一场丑闻而中断的喜乐在媒人背着又一个新娘子跨出孟家大门时重新响了起来,却不是因为瞧见了新娘子,而是瞧见了本如石雕一般站在孟家大门外的向漠北终于动了!
他行在媒人身旁,随其一同朝花轿走去。
他对前一位出来的新娘子视而不见,对眼下出来的这一位新娘子却寸步相随,领首的乐手眼力劲十足:这回准是真正的新娘子了!
这一番重新吹起的喜乐,可谓卖力,谁让向家付给他们的酬劳比别的人家都要多呢?自然是有多少劲就使出多少劲来吹奏。
孟江南视线被红缎盖头遮住,让心中本就不安的她听着周遭的热闹只觉紧张,生怕这个见不得她好的孟家仍不放过她,使得她不知不觉环紧了媒人的脖子。
她这一勒令媒人有些呼吸不上,好端端的笑脸顿时就变得僵硬起来,偏碍于向漠北在旁媒人又不便出声提醒,心道是离花轿也没多少步路,她忍着便是。
孟江南心中正紧张时,忽听身旁传来向漠北温温然的声音:“莫慌。”
这一瞬间,孟江南觉得自己鼻尖发酸得有些厉害。
他怎知她在发慌?
他早该在前边骑上了来时的马,而不是该走在她身侧的。
可他偏偏就在她身侧。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走在她身侧,仅仅是为了让她心安而已。
头顶红盖头的孟江南没有瞧见,向漠北甚至弯下腰亲自为她撩开了轿帘,在周遭众人的震惊之中。
按静江府嫁娶礼节,新娘子出嫁当由家中兄弟或是外家娘家来背出门,再由女方家人来掀轿帘送新娘子入花轿,然而眼下这真正的新娘子出门却是由媒人背着,更是由新郎官亲自掀轿帘,足见这孟家六女在家中的地位,也足见这孟家一家子让新郎官寒透了心。
将心比心,这事做的,谁个新郎官不寒心?
是以向漠北目不斜视地骑上高马领着他的新娘子毫不犹豫地离开孟家门前时,谁人也没说上他一句不是。
任孟家那一下子闹成了一团乱,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上他们一眼。
哭得心窝子都快掏出来了的蒋氏无数次地想要近前来与他说上哪怕一句话,却都被向寻冷着脸挡开,根本近他不得。
孟江南不知孟家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端坐在花轿中的她只听到周围乡亲的叱骂声以及嘲笑声此起彼伏。
“孟夫人,哭够了就赶紧让你们家闺女坐上轿子吧啊,人赵家的轿子都在这儿等上老久了!”
“你们要不想让自家闺女嫁到赵家做妾,媒人上门的时候就拒绝啊,这自己不敢得罪赵家,就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你们夫妻俩可真不要脸面的?”
“你们是欺负人向家家里没人,就把人向家新娘子给暗中换了,等你们家亲闺女过了向家门拜了向家天地,叫人向家哑巴吃黄连是吧?啧啧啧,现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照你们家这四小姐的性子,除了赵家,怕是也没人敢收咯!”
“就是!巴巴地想要嫁到向家就算了,方才竟还要指着人向家小伙子道人是病秧子,真真是没教养!”
……
花轿离孟家愈来愈远,孟江南再也听不清那些话,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消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畅快感,令她不由扬起了嘴角。
孟青桃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她也会有名誉扫地的一天,还想像从前那样踩着她的性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过一世顺遂日子?做梦去吧!
花轿四平八稳,微微的摇晃感非但不让孟江南觉得难受,反让她觉得很是舒服,与从前她坐去赵家的那顶轿子的感觉全然不同。
从前那顶轿子,她到了赵家的时候险些吐了,晃得厉害。
坐花轿的感觉,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瞧见,向漠北为她备的花轿是八抬大轿,她也不知道,他为她请来的轿夫是这整个静江府数一数二的,这才会让坐在轿中的她感觉到的是四平八稳的舒坦,而不是摇摇晃晃的难受。
这迎亲路不同寻常走路,不能走来时路,是以即便向家与孟家是隔墙而居的邻居,向家这迎亲队却是绕了整个城南才回到的向家门前。
身着外郎袍、肩部斜披一幅红缎、作为今日傧相的老廖头早已望眼欲穿,于暮色四合时终于等回了向漠北,只见他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急切地对向漠北道:“小少爷你这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可就要错过拜堂的吉时了!”
说着,他伸长了脖子朝后边花轿瞧去,又小声问道:“是那孟小姑娘没错了吧?”
向漠北点点头。
“小少爷果真是料事如神!没想到那孟家还真不是东西,竟真的把主意打到了孟小姑娘身上去!这真要是——”老廖头把话打住,没再往下说,因为后边花轿处,媒人已将孟江南搀了出来。
老廖头在看到孟江南的一瞬间,两眼顿时亮了,紧着笑得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道:“不愧是小少爷费心备的这一套霞帔翟冠,这才是真真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