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日暮时分,一行人乘马来到荣国府前,正是从城外归来的柳湘莲。bookzun昨晚应了护送林黛玉南归,自然要来告知详情,顺道拜访老太太。
荣府内,贾母骤然听到柳湘莲登门的消息,心下大喜,忙命人迎进来,又让准备茶水果品作招待。
“老祖宗安康无恙,孙儿也就放心了!”柳湘莲面上含笑,恭敬行礼,态度宛然如故。
数月不见,这外孙越发成熟稳重,光彩照人,贾母心怀大慰。不过想起林如海之事,又有几分伤感,泛起愁容,勉强笑道:“原不该麻烦你的,只是琏哥儿不成器,只管推脱。”
柳湘莲不以为意,摆手笑道:“老祖宗客气了,林妹妹也是我妹妹,送她一程,何谈麻烦?她现今好些了么?可受得了旅途奔波之苦?”
“我可以的!”贾母尚未回话,里间响起林黛玉的声音,急切清脆,含着一股子悲凉之意。
听到柳湘莲入府的消息,她本想立刻出来相见,询问何时启程,紫鹃却提醒她:“姑娘数日来饮食不周,容颜憔悴,也不装扮,这样子怎好见人的?万一柳二爷以为姑娘病体未愈,不肯同行怎么办?”
林黛玉听了也觉得甚是有理,心下惶然,忙梳妆打扮,是以这时才出来见面。
柳湘莲循声望去,从华丽精美的屏风后转出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孩,正是林黛玉。她昔日本就有些顾影自怜,思虑过重,此时更为消瘦,神色黯然。
柳湘莲见了也不禁心生怜惜,怅然叹说道:“林妹妹不必过于忧虑,林姨父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转危为安的。”
“多谢柳哥哥宽慰。”林黛玉屈身道谢,眼中含泪,雾蒙蒙一片,满含期待问道:“不知何时启程呢?”
柳湘莲道:“舟船已经备下,明天我派人来迎妹妹,届时沿水路南下,可一路直到扬州。”
“太好了!谢谢柳哥哥!”得到准确消息,林黛玉俏脸上愁容顿消,绽开一抹娇俏笑容,高兴的想要蹦跳起来。
贾母见了这副光景,也大为高兴,指着黛玉笑说道:“总算遂了你这丫头的意,可别再闹了!”又转头对柳湘莲道:“二郎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儿就在家吃饭吧!一定要吃顿好的。”
说罢便吩咐人准备晚膳,又命人去请贾政等作陪,柳湘莲自不拒绝。
闲说了些话,膳食便已备妥,贾政带着宝贝儿子宝玉来了,凤姐闻风而至,正在王夫人处闲聊的薛姨妈也带着宝钗赶来,贾家的老少男女,一时来了不少,贾母的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
众人对柳湘莲的观感并不相同,其中最热切的却是凤姐。昨晚从贾琏处得知玻璃厂入股的消息,早已按捺不住,想做做功课,也插上一手,没想到柳二郎竟然送上门来,便琢磨着怎么旁敲侧击。
可不等她开口,薛姨妈先忍不住了,急匆匆问道:“二郎,蟠儿在南边可好?离家许久,信也不曾来一封。”
半年前薛蟠和柳落去了江南,柳落时不时派人送信回报,薛蟠却没有。柳湘莲不知薛蟠竟然连家信也懒得写,大出意料之外,随口遮掩道:“许是文龙比较忙,一时疏忽了。”
“他能忙什么?这个没孝心的!”薛姨妈显然不信这种托词,忍不住抱怨道。
想起薛家几世的基业已然进了眼前这小子的腰包,薛姨妈患得患失起来,情绪复杂,问道:“二郎,如今南边的生意怎样?有没有什么麻烦?”
她很想听对方大倒苦水,说生意不好,悔不当初,如此多少可得些安慰。
若是寻常时候,柳湘莲对这等心思也会有所察觉,不介意敷衍几句,只是这时注意力不在此,随口回说道:“还好。”目光却寻上宝钗。
毕竟比黛玉大了三岁,半年不见,薛宝钗身形越发丰满,风姿绰约,已然是位俏丽佳人。
这时迎着某人无礼的目光,感觉受到侵犯的薛宝钗故作大方的直视回去,并不胆怯回避。
薛姨妈本想听对方叫苦不迭,岂料却是“还好”,不免失望,心中发酸,暗恼儿子不争气,否则大好家业也不至于拱手让人。不过转念一想,又自我安慰——薛家并不算吃亏,至少三和商号姓薛了,从账面上看,薛家倒是有中兴之象。
平时薛姨妈着意奉承贾母,一心想得她老人家的欢心,相比之下,今日的表现却落了下乘。且不说那混不吝的薛蟠并不讨人喜欢,这生意上的事情哪里值得特意拿出来当众讲?
毕竟,这是一门两公的贾家,不是沦为商贾的薛家!
贾母心里不喜,咳嗽一声,笑着岔开话题:“二郎快尝尝家里的菜,这些日子在外风餐露宿,显见的黑瘦了!”
听她老人家这么一说,众人都打量柳湘莲。若说瘦,那是不可能的,反倒越发精壮,但的确黑了许多,毕竟风吹日晒,奔波劳累,干都是辛苦活儿。
旁人不觉有异,贾政却很不解,问道:“二郎,朝廷委了你巡盐的差事,听说是个肥差,怎么你看起来倒像是吃了大苦?天津的生活条件纵然比不上京师,也该不错吧?”
众人也越发好奇,目光中满是询问之意。在他们看来,这巡盐差事,无非是去衙门里清查账目,整顿吏治,抓几个贪官污吏,哪里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柳湘莲自然不会解释,只笑说道:“海边风大,风吹日晒,自然有些变化,算不得吃苦。”
贾政寻常不理俗务,没有听出敷衍之意,反而关切说道:“自你离京后,市井间多有不实传闻,朝堂上也不平静,不少人说你擅改法度,贪污纳贿,敲诈勒索,草菅人命,等等,不一而足,攻讦甚烈。刚听到时,我还为你担心不已。好在陛下明察秋毫,并不受人蒙蔽。只是,这也足见这差事得罪人,咱们家虽然不惧,到底也要顾全自身。你这次南行务必小心,万不能像林妹夫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