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温凛提到过的那样,温培铎的体力衰退,话没讲多久,就显露出疲态来。管家送来了茶水和点心,两人就坐到房间里的红木桌前默默地吃着。
点心是糕团,柔软而黏糯,裹着微甜的豆沙,是用新式手法做的老式点心,不过因为没有坚果和冬瓜丝,所以傅观宁觉得还不错。而温培铎像是胃口也不太好,吃了半只便放下,只看着傅观宁吃:“多吃点。想吃咸的话,厨房还有蟹壳黄,萝卜丝馅儿的,甜的有椰蓉糕。”
他说着,没等傅观宁应,就叫来人去厨房拿。
傅观宁不好意思地抿一抿嘴唇,觉得祖孙俩盯自己吃东西时候的样子真的太像了。
吃过东西,歇过片刻,温培铎又像是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指一指书架,说:“小宁,你把那张相拿过来吧。”
傅观宁走过去,双手捧了像片给他,那相框是包银的,凉手心,还有一点微微氧化的迹象。
温培铎揭起膝上盖的羊毛毯,用手指卷起一角,轻轻擦拭上面的玻璃,动作颤巍巍的,又慢又轻,好像稍微重一点就会弄疼那相片里的人。
那样仔细、耐心地擦过每一个角落后,他把照片递给傅观宁:
“看看吧,他们是你的公公婆婆。”
第32章不哭
相片上有个器宇轩昂的男人,眉眼和温凛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神采奕奕,面上写满了的幸福。他搂着的女人,细眉凤眼,穿着那个时代款式最时髦的大衣,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肩头,美得自信,目光里却透着温文和内敛。
傅观宁想,他们是一对璧人,他们的爱情结晶继承了两人的优点,也是完人一个。
温培铎含着笑,絮絮说道:“泰然是我而立之年有的第一个孩子,很出息,不知道比他弟弟强多少倍。读书时博学,工作了肯从底层开始打拼,凭借一己之力干到高层,手下没人不服他。他媳妇漂亮孝顺,才干出众,别看身形单薄,谈吐却是飒爽,很有见地的。他们结婚那时候,场面不比你们婚礼小,还登了报纸,人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
傅观宁听着,心中很是叹惋,然而不敢贸然发言。照片里那样年轻那样好的两人不在了,其遭遇定然残酷非常,他又怎么能在除夕夜里往一个孤独的老人伤口上撒盐呢?
所以他什么都不问,单是安静地聆听温培铎说过去的事。到最后,温培铎又拿回了那张合影,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阖上眼说:“你回去吧。”
傅观宁如梦方醒
:“啊……爷爷,温凛都说让我陪您一晚了,您就让我多陪陪您吧。我也有很多事可以和您讲讲,再不然一起看看电视也好啊……”
温培铎笑着一摇头:“我要睡了。睡觉没什么好陪的。”
“可是明早我还可以……”
温培铎截住了他的话,和蔼的语气里是斩钉截铁:“你回去吧,他是你的丈夫,你该陪着他。”
是该陪着他,傅观宁苦笑,可是他自己已经寻到去处了,他不想要我。
“爷爷……”傅观宁又喊了一声。
温培铎却不再应,他的头后仰过去,仿佛已经睡着,壁炉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在他侧脸上映出一个跳动的影。
傅观宁只能怀着满腹无奈,又坐车回去。
这时候还不算晚,路上尚有许多人赶回家团圆,要跨越半个a市就成了一桩辛苦事,万幸邵助理之前以为他要留宿,先于楼下客房中睡了一觉,这才有精力将他载回家。
傅观宁到家已经是凌晨,别墅里灯都灭了,暖气也歇着,邵助理刚走,保姆和管家全都赶回家过年了,这里当真只剩他一个,比本家的宅邸更冷清。
傅观宁被室温冻得清醒,立刻打开暖气,上楼换衣洗澡。洗完房间里又热了,可是他的倦意依然没来,想打开手机找家姐聊聊天,突然想起她今天才辛苦完,找姐妹做spa放松去了,这时候估计已经睡着,没睡着的话,手机大概也放在储物柜里。
傅观宁放下手机,委屈地瘪了瘪嘴,去到客厅里看电视。这次用不着点选电影,只消看各个台联欢晚会的录播便可。歌舞小品齐全,内容全是欢声笑语的,他看了定然不会胡思乱想。
他没开灯,支棱着身体坐在发光的电视机前,一如古典座钟般纹丝不动,最初眼神是有些空洞,不过后来他把节目看进去了,没觉得特别好笑,但也没溜神,只是盯着画面中奇怪的地方注意。
后来,他终于困了。厚厚的开司米毯子让他想要就着沙发直接睡,应该不会感冒的,不过也无所谓感不感冒,此刻没有人在乎他感冒,他自己好像也不太在乎。
他关掉电视,房间里依然有细碎的光。他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烟花升起,炸开,星星点点的光散落向四面八方,落到他们房子的玻璃窗上。
有人和你并肩看吗,温凛?还是你同我一样,只是站在窗前,安慰自己天涯共此时?
念头才起,他就听到玄关有了动静,门撞在静音垫上,依旧是很大的一声响,紧接着,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
傅观宁吓得缩起脖子,他不敢开灯,踮着脚尖摸黑走,看见墙上长久亮着红灯的警报器没响,这才大着胆子走到廊上。
迎面一阵酒气。他痛苦地皱了下眉头,打开灯,就见到眼神发散的温凛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一般,眼珠转动了,人却没什么反应,是个喝麻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