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询问:“你去哪?”
“买酒。”玄青子回答得那叫一个快,怀里揣着的银子,是他从浦大夫那挣的窝囊费,他舍不得花,掌心朝上的日子,他受够了,万一被浦大夫断粮了,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坐我的马去,在寺门口。”
“血愿啊,别了,我怕被踢。”
晏南修见他咧着嘴翘着下巴,一副真被踢过的模样闷笑道:“我的人,在外面。”
玄青子听闻也不废话,蒙头往前走,有别的马就行,血愿他摸过一回,那家伙脾气随主,一嗓子甩过来差点把他指子咬断,上扬的马蹄和小臂擦跃而过,不得不说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软硬适中的毛发比别的马英气多了,就是那马和主人一样喜怒无常!
他惹不起!躲得起!
刚走两步,玄青子想起什么转过身问:“他们有银子吧,我想买好酒。”
“去吧。”
晏南修目送他走远,不禁有些羡慕玄青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这份洒脱,在粗陋不堪中出生成长却不留一丝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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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晏南修走到暖房前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扇松木门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见到云裳了,他却有点不敢进去,尽管一路上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很心虚、惶恐。
到底是没能保护好她,见云裳比见父皇紧张多了,晏南修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太阳在这一刻突破云层,午时的强光穿透窗花投进了屋,他被阳光晃花了眼,不过还是很快就看清了屋里的一切。
云裳睡着了,纤细的身子半卷在一张用软篾做的椅子里,脸上沾着散开的秀发,只露出微红的鼻尖,应该是暖气太足被热的。
而晏南修像被一棒子打晕在原地,目光落在了显眼的肚子上,灼热的刺激着他的感官,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汩汩地冲击着心脏和眼角。
云裳怀孕了,她怀孕了!
他脑袋里不断重复这两句话!云裳怀孕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了,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隔绝在外,每个人和他提起云裳的语气,多么宽容,多么平常,好似她只要苟且的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
荒唐、欺骗、可笑,绝望很多很多情绪像一道炸雷从头顶霹雳而下,从天灵盖咆哮着冲到了脚底,隐约中听明白了父皇口中,你应该去看她一次的意思,这哪是什么父爱,他就像主宰一切的神,用最宽宏大量最慈祥的语气说,生死由他定。
这是最嚣张的蔑视。
仅是一瞬间,周遭静得令人无法呼吸,暖房里的热气好像被隔绝了,孤独感涌了上来,晏南修能感受到此时时刻,他身心比在雪里地还冷,心仿佛被一把锥子穿透,血水化成黏黏糊糊的泪珠子从眼眶子里流出,晏南修捂紧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知站了多久,他有些畏惧,又有些自责地走到云裳身前蹲下,静静地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却不敢叫醒她。
云裳眼角润润的,不是哭过,是一种舒展放松的神态,显然睡得很酣畅,自从在怀娄城西郊见到她,这么多年痛苦的、悲伤的、怨恨的、高兴的模样他都见过,独独没见过她放松的模样,他想多看一会,把呼吸放得很轻,沉默的注视着她,这种沉默震耳欲聋,撕心裂肺。
道歉、解释和承诺?好像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说服,把她扔在这里半年不闻不问?她像破碎的月亮,又像熟透了的果实,在无人的角落等待命运的审判。
他不敢想象,在高台围困的日子,她如何度过的。
“你回来了。”晏南修看得正入迷,听到一声久违的,难以置信的问候。
你回来了,就像在问出门回来的相公一样,晏南修心里的肉像被小猫爪子抓了一下,欣喜交加无法自控,手不自觉的想去把人扶起,云裳甚至目光都是朦胧的,却下意识躲了一下,他像个迟钝的孩子,“我……我扶你起来。”
云裳没等他反应,手抵着椅子边缘已经坐起来了,睡久了右边肩膀发麻,她顺手揉捏在那处,用刚睡醒懒懒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早上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