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瀚海以及周瀚海之死,不论宋若素是如何看待的,他都不想说与纪千离听,以免露出马脚。
且纪千离对原身的心思昭然若揭,但他与原身截然不同,无意与纪千离有除了师叔与师侄之外的瓜葛,更无需通过令纪千离神魂颠倒,以证明这张皮囊绝非丑无盐。
故而,面对纪千离的试探,他避重就轻又不冷不热地道:“我胆小得很,受了惊吓后,难以成眠,缓过来了便好,师叔毋庸挂心。”
纪千离放心不下,继续问道:“若素当真不是因为瀚海之死而伤心过度?”
“大师兄不幸殒命,还死无全尸,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与这玄心宗上上下下所有人一般伤心。”宋若素蹙眉道,“不知是大师兄得罪了惹不得的煞星,抑或是心怀叵测之徒刻意针对我玄心宗?”
纪千离见多了周瀚海为宋若素忙前忙后的殷勤样,听得此言,瞧着棺材,暗道:好师侄,你折腾良久都没能得到美人的丁点儿芳心,如今你已死透了,你若地下有知,等着看师叔教美人欲仙欲死罢。
宋若素眼见纪千离露出了些微得意的神色,顿生厌恶。
即使纪千离看不惯周瀚海与他争原身,周瀚海终究是其师侄,且死者为大,纪千离断不该如此幸灾乐祸。
谭霄见纪千离一副对宋若素如痴如醉的模样,全无为人师叔的自觉,颇为不耻,故意道:“小师弟生得唇红齿白,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姑娘?”
纪千离明白谭霄只怕是已看出自己心里那点想法了,不愿挑明,以免被宋若素当场拒绝,失了颜面。
于是,他摆出了师叔的架势,教训道:“霄儿,瀚海尸骨未寒,你为何要当着瀚海的面提及红事?瀚海这白事可不是甚么喜事。”
谭霄并不想同纪千离撕破脸,遂佯作自责地道:“是霄儿失言了。”
宋若素对于纪千离与谭霄的对话并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
他来灵堂是为了给周瀚海上一炷香,周瀚海终归是原身的大师兄。
上过香后,他又守了一会儿灵,声称自己撑不住了,便径直离开了。
他一面走,一面回忆着原话本的剧情。
原话本中,周瀚海出场寥寥,仅仅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存在。
原话本根本没有提及周瀚海到结尾是生是死,更遑论周瀚海是如何死的了。
原身的入幕之宾委实太多了些,周瀚海并不出类拔萃,早已淹没于其中。
周瀚海是当着他的面爆体而亡的,且周瀚海并无大错,纵然他对周瀚海全无好感,他亦希望真相能快些水落石出。
真相大抵得从“往生镜”与其上淬的毒着手。
但“往生镜”并不在他手中,且他对于毒药一无所知,他甚至全然不记得原话本中有关于“往生镜”的描写。
显然,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个世界已与原话本有所不同,究竟具体有多少不同?
他原以为只要不撩拨仙尊,便能逃脱被做成炉鼎的命运。
但这个世界既然发生了变化,他须得更小心些才是。
思及此,他忍不住想起了弟弟,弟弟目标是成为大理寺卿。
倘若来到这个世界的是弟弟,弟弟应当能破了周瀚海的案子罢?
在才智方面,他并不认为自己胜过弟弟。
十二岁那年,他本是打算参加乡试的,奈何乡试前夕,他发起了高热,便只能放弃了。
面对爹娘失望的神情,他极是愧疚,但暗地里,却有一丝庆幸。
爹娘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万一……万一他落了榜,他该如何向爹娘交代?
他其实并不怎么爱念书,日日挑灯夜读更多的是为了爹娘。
他固然是书院中的佼佼者,可他无法保证自己能一举夺魁。
而弟弟假扮成他后,连中两元。
他一直陪着弟弟,了解弟弟是如何拼命,又是如何焦虑,所幸弟弟熬过来了。
然而,这般好的弟弟竟是被爹爹活生生地打死了,弟弟要是还活着,定能高中状元罢?
本朝从未有人三元及第过,弟弟将开创先河。
弟弟的人生彻底地被爹爹,被娘亲毁掉了,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弟弟几乎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可谓是在他的阴影下长大的,但弟弟不曾对他这个夺去了爹娘所有宠爱的兄长有过一句怨言,时常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唤他:“阿兄,阿兄……”
他尚且清楚地记得弟弟唤他之时的神情与语调,他与弟弟却皆已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