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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内,一个半大的孩子拉着卜仙的手,沿羊肠小道向东走着。两人身前有个十三岁上下的少女,着琼琚色衣裳,脚步欢快,时不时向后望一望,面上带着暖心的微笑。
“好慢啊你们,也不说话,怪无聊的。”她负手转身,倒着走路,样子很调皮。
“禅秋,身体转过去,这样走路很危险。”
“还好啦,还好。先生您也知道的,我最会走山路了。”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源庸先生说得对,阿秋要小心点,注意安全。”
“喂,”叶禅秋停了脚步,露出不大高兴的表情,待叶玄初靠近,故意绕到她身边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语气狭昵道,“书呆子竟然还会劝人,进步了呀,不过说什么话都离不开籍册子,挺没劲的。”
叶玄初听后也顿了足。她松开与卜仙相握的手,平视叶禅秋,用初入二八年华的清韵嗓音一板一眼道:“读书贵在实用,念在同窗手足之情,看到你的错误举动后便想以古籍里的箴言告诫你,希望你有心改正,仅此而已。”
“得了吧师姐,书读那么多,难道连基本人情都不顾了?你那句话不就是在说暗语,咒我出事?”
“祖师著作中‘反应’篇有言,‘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辞。以无形求有声’。我用类比和引言的方法让你明白自负技高无善果这个道理,再效仿源庸先生的语气劝慰你悔改,是出于好意,而非诅咒。”
“还较起劲来了?”叶禅秋受不了她那种“装模作样”的正经语调,一下子来了气。
她干瞪着叶玄初,过了会,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而对卜仙说道:“先生,前些日子我陪着师姐挑灯夜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张写着您名讳的薄纸,就压在学姐的某本籍册下,漏了小半张出来,我按捺不住好奇,抽出来看,然后被上面的内容吓了一大跳——纸上写满了先生的姓名!我问那是什么,她结巴了半天,脸都红透了,却抵死不承认是自己写的,就说到这里啦,先行一步喽!”
“摩篇有言——‘摩之在彼,符之在此,从而用之,事无不可’,师姐的心思太好猜啦!”言讫,叶禅秋就笑嘻嘻地跑远了。
卜仙注意到叶玄初悄悄地与自己扯开了一些距离。少女站在原地,垂头不语,泼墨长发遮着半边脸,唯露出红到渗血的耳尖。见她这么害羞,卜仙没多说什么,只是走近了一些,默默地舒展开对方捏成拳的右手,轻柔地牵着,语气自然地说:“继续走吧。”
要到达小路尽头的时候,已平复好心情的叶玄初忽然问道:“源庸先生,一直以来都有个问题弄不大懂,能否指教一番?”
“嗯,玄初想问什么?”
“先生胸怀韬略,腹隐机谋,倘若入世,定能成为肉食者攘外安内的首辅重臣,为何要埋没才能,久居深山呢?”
“求学的时候,师父就总在强调,我派的知识计谋不可随意乱用,它涉及的领域繁多,如果恰逢其时,运用得当,可造就出通天彻地的谋士,如果被居心不良者习得,足以祸乱天下。一开始我不能理解这段话的含义,直到后来看见同门为利所趋,欺下瞒上,只手遮天,做尽歹事,甚至不惜与旧友反目成仇,种种乱象,触目惊心,这才悟出了师父话中的深意。人若失了操守,具备再多的学识都无用。”
“先生说的‘利’,是指名利吗?”
“是,也不全是,可以进一步理解为——心底未满足的欲望,金钱,功名,地位,美色等等,都可以是它的组成部分。”
“但是我们学派的精髓就在于游说谋略,您……”叶玄初偷偷看了她一眼,“您活得像位世外神仙。”
卜仙笑着说道:“精髓岂止一种?卜某人愿效鬼谷老祖,不争名于朝,不争利于市,在山野中潜修、授业,要是能见证你和禅秋长大成人,此生就无憾了。”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玄初是个聪明的孩子,今后会明了的。”卜仙微笑地看了眼少女,抬头望向前方,“看,我们到了。”
“喂——快来啊!”
深林幽谷的景致随着一声呼喊消褪,迎接师徒二人到来的是一望无垠的草地和瓦蓝晴朗的天空。不远处,伸出手臂招呼她们的叶禅秋露出了喜悦的笑靥。
遥远的天际传来嘹亮的啼鸣,一团暗红阴影向她们移来,随着距离的拉近放宽便成了全身勾火的巨禽。其所掠之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
叶禅秋见了心情更加激动,蹦着跳着手指天空嚷道:“快看啊,有鹏鸟!”
“哇……”叶玄初仰望着天,眼睛瞪大了不少,亮闪闪的光在眼里绕了一两圈。
卜仙松开了相握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了声“快去”。
“嗯!”叶玄初露出了一个纯真无比的笑容,然后目视前方,迈开步子,朝叶禅秋和鹏鸟兴奋地跑去。
万里无云,天光和煦。少年人嬉戏说笑的声音与悦耳的鸟鸣交织在这个时空,恰合清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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