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黄晓军的分析,耿迪心里认为,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被黄晓军忽略了。就是张河林目前在宁海市如日中天的名气和势力。要对何伟的工程重新验收,谈何容易。就算法律条文允许这么做,可实际实施起来,可行吗?别说张河林,就是何伟一关就不好过。还有,钱行长那里,老谭的关系一旦不起作用,后果很难预料。耿迪答应对老谭等人的回报承诺,至今无法兑现。刚才听邱建一说,他才知道,“新维多”目前也面临资金周转的困境。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接下黄晓军交给他的那张境外银行的存单。如果现在提出来,似乎时机又不太适宜。而且从他的本意,他是绝对不能在黄晓军面前露出一丝一毫自己跟老谭、老叶,还有老爷子等等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迪哥,你觉得呢?”黄晓军问。
耿迪其实明白,黄晓军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都是冲他来的,他不想马上回答他,因为他开始对黄晓军迟迟不肯兑现曾经有过的承诺有一种懊丧。当初在拿白富贵这块地的时候,他明确提出过,一旦手续办妥,就得有所表示。至于在宁海的这个项目上,他能够分得的那一份,他的确不是太着急。可如果不能兑现他对有关人员的承诺,那下一步的很多工作很难开展。他不太明白是自己没有把话讲清楚,还是黄晓军有意在回避这些个问题。
“迪哥,您想什么呢?”黄晓军见耿迪没有回答自己,又乐呵呵地问一句。
“啊,没什么。我在想你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耿迪随口敷衍了一句。黄晓军和邱建不约而同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邱建似乎明白了前几天,黄晓军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在内心开始对耿迪有了看法。很显然,黄晓军刚才说的那几件事,耿迪早就允诺完全可以搞掂。可事到如今,耿迪所表现出态度和当初大相径庭。
三人陷入了沉默。
“我看这样吧,”最后还是黄晓军先开口说话了,“邱总还是全力以赴负责郝大姐那边的事儿。张河林和白富贵的这一大堆问题,由我和迪哥处理。邱总就不要分心了。你们看呢?”
邱建和耿迪同时点头。
邱建起身告辞,说下午和郝大姐公司的几个副总约好开会,他先走一步。
邱建离开以后,黄晓军继续和耿迪谈话。但话题不再涉及公司的业务了。黄晓军告诉耿迪,昨天白姐从加拿大打来电话,说她想回国了。黄晓军没有同意,他觉得白姐现在回来也不是时候。白姐还请他转告对耿迪和邱建的问候。她说离开盛京这段时间,她非常想念大家。耿迪点点头,算是对白姐好意的回复。其实在耿迪的心里,白姐只不过是黄晓军的相好,他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待。耿迪现在内心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尽快帮助黄晓军彻底解决与张河林的这场争斗;另一方面他又对黄晓军现在的做法感到不能理解和困惑。他想起了谭主任、老叶、卞昆的舅舅,以及老爷子和其他人对黄晓军的评价。他当然不完全赞同他们的很多看法,但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渐渐感觉到自己和黄晓军之间的隔阂,那种不遗余力帮助黄晓军成就大业的热情正在消退。他一时想不清楚,是自己见利忘义,还是黄晓军在跟他玩心眼。他的脑子现在有些乱,他需要好好想想。
乘黄晓军起身去洗手间的工夫,耿迪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大哥吗?是我……您先别着急,等我的消息……是吗?我现在也说不好,那这样,我最晚下个礼拜答复您……好吧……好的。我会尽全力的!……就这样,再见!”
与此同时,黄晓军在盥洗室的门口,给邱建挂了一个电话。他告诉邱建,他准备把人民币的存单交给耿迪。否则接下来的很多事情没法办。邱建在电话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说他没想到耿迪是这种人。耿迪现在的表现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黄晓军劝说道,其实这很正常。人嘛,都有弱点。况且耿迪也许有自己的难处。邱建说这件事让黄晓军自己看着办,他实在不想掺和进去了。黄晓军挂上电话以后,脸上的表情豁然开朗——他的目的达到了。
黄晓军回到咖啡厅,乐呵呵地告诉耿迪,他上洗手间的时候接到公司财务的电话,资金问题解决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存单,交给耿迪,并接着说:“迪哥,这是用您的名字存的300万。现在交给您。说起来不好意思,原想先借用迪哥的这笔钱,等过了这个关口再给您补上。现在不用了,我这算是‘完璧归赵’。嘿……嘿……那什么,我还得赶回公司,律师已经到了。我就先走一步。其他事情就拜托迪哥这几天费心考虑一下。我们明天联系,行吗?”
耿迪接过存单后,又听完黄晓军的这番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和悔恨。他冤枉黄晓军了。他对自己的小人心态感到极其的憎恶……
张河林在宁海市自己的办公室来回走动,焦虑不安。他掏出“特制”的香烟,迫不及待地点上,几口猛力地嘬吸过后,心情才渐渐趋于平静……随即,陷入幻觉的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在盛京豆豆的手机:“喂,宝贝儿,是我……你赶紧飞到我这儿来……什么,我在哪儿?我他妈在自己办公室,宁海……对呀,你赶紧乘超音速飞机飞过来……空军方面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对……对……你直接去机场……”
豆豆给耿迪打了一个电话,她把张河林在电话里云山雾罩的胡言乱语告诉了耿迪。耿迪知道,张河林的毒瘾已经相当深了。他建议豆豆还是去一趟,由盛京公司派车送她去。耿迪说,过几天他和薛佳灵再去接她。
送豆豆上车的时候,耿迪握着她的手,心情异样地说:“豆豆,委屈你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欠你的情实在太多了。你一定要多保重!这日子不会有几天了。你这次去,尽量不要让他手下人单独跟他在一起。如果有人提到关于打官司的事,你尽量多听听,回头再找机会给我电话联系。另外,你多留意一下这几天都有什么人跟他接触,尤其是政府官员和银行方面的人……”
豆豆频频点头,眼里流露出对耿迪复杂迷乱的情感。
目送车离去,耿迪极力想像张河林现在的丑态和惨样,他猛然有一种犯罪的恐惧和迷惘,张河林算是真正毁在他手里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甚至惊异自己在策划实施这一切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怜悯和恻隐之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才变得如此的疯狂和冷酷?他试图唤起自己内心对张河林哪怕是一点点的真心实意的同情也好、惋惜也好,结果毫无反应。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感觉到他早已背离了那个曾经也算是富有同情和道义的自己,他抬头望着迷迷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机铃响了,是前妻李金华打来的。她告诉他,老爷子前两天住院了,想现在就见他。
当耿迪走进老爷子住的高干病房时,见前妻正在为半卧在沙发上的老爷子做头部按摩。见他进屋,老人坐了起来,精神萎靡地冲他抬抬手,示意他坐下。他发现他衰老多了。
前妻为他端来一杯茶,用眼睛暗示他问候老人的身体状况。于是他开口了:“您身体还好吧!”
“不好啦。这些天老梦见马克思哟。你怎么样?我听说你有爱人了?”老人闭着眼睛,缓缓吃力地问。
耿迪不由自主地看看站在一旁的前妻。他不明白今天老爷子叫他来,到底要跟他说什么。一见面就问了这么个令他预想不到的问题。他只好唯唯诺诺地如实应声,说刚认识不久,还没结婚呢。老人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打算将来怎么办呢?”他知道,老人的意思是他和前妻将来有何打算。自打他从监狱出来以后,老爷子似乎一直在关心着这个问题。他不明白,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