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琴的不幸,我是从广播里听到的。我不相信琴琴会同她的爸爸决裂,她是那样思念她早已去世的爸爸。
我更不相信琴琴会同她的妈妈决裂,她是那样爱她的妈妈!但是,我不得不相信,我已经失去了我心爱的女儿.
失去了我惟一的亲人!失去了,妈妈仅存的一点希望,失去了……
煜儿,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也许是我把对你的偏爱传染给了琴琴,琴琴在以往给我的信中,业已流
露了一个少女不便明言的心迹。如今,再说这些已为时过晚了。琴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既为军人,不论男女,死本不足悲。可悲在于,她是把生命的圣水倒进了“龙须沟”里。可悲在于,一个正值芳龄的少女,一个对生活充满希冀、幢憬的姑娘,当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她的妈妈竞没有到她坟上看一眼的自由!太残忍了,做妈妈的不能不追随她而去了!
煜儿,请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在琴琴的坟前替妈妈献上这副挽联——“温文丽质猝然玉碎桃李无言却有泪,青春佳秀顿时凋零白发人送黑发人。”
煜儿,我要去了!望你多多保重。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别了,煜儿!我要匆匆离去,去追赶琴琴!但愿能在踏上奈何桥前相聚,也好共同回顾一眼生养我们的故土。
妈妈绝笔
陈煜全身在颤栗,咬破的嘴唇在滴血。
他匆忙撕开姐姐的来信,展现在眼前的正是使他心碎的噩耗:
琴琴的妈妈已于昨夜服毒自杀。
“啊!”陈煜一声惨叫,从床上跳下来。直勾勾的两眼里,射出疯子般的目光。
彭树奎慌忙下床,拉住陈煜。
“陈煜!怎么啦……你怎么啦?”
“放开我!”陈煜猛推彭树奎一把。
伤口未愈的彭树奎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陈煜“嗵”地拉开房门,他的胸膛像嗤嗤冒烟的炸药包,他要出去,到宽敞的地方去炸个痛快。
但是,没等他出去,门口进来几个笑容可掬的人——杨干事,还有几个拿照相机、采访本的年轻军人。
杨干事惊了一下,随即亲热地问道:“陈煜同志,好些了吧?前些天一直没敢来打扰你。坐,坐下谈。”
陈煜仍然站着,脸上非哭非笑,两眼呆呆地盯着杨干事蠕动的嘴唇。
杨干事有些尴尬:“噢,还没有看见报纸吧?瞧,你们都上报了!”他亮了亮手中报纸上那篇通讯的大字标题,“现在反响很强烈。尤其是刘琴琴同志,直接为捍卫林副统帅……而牺牲,又是与反动家庭决裂的典型,意义非常大。秦政委指示,要进一步深挖,细写。你最熟悉琴琴同志,请你谈谈……”
“啪——”摄影干事的闪光灯一亮,像一道闪电。
陈煜像被人当胸开了一枪似的,身子朝后一倒,踉跄一步,又朝前倾下来。闪光的强刺激,突然使他僵硬的脸变活了:“哈哈哈哈……”他疹人地狂笑着,一把揪住杨干事的前襟:“你说什么?秦浩?——秦桧?还有林彪——林秃子?哈哈……秦桧,林秃子!……”
“他疯了!快……”杨干事被陈煜前后推搡,吓得面无血色。
陈煜被押上了军事法庭。
第二十八章
元旦前一场大雪,铺天盖地,把整个龙山裹得严严实实。群山大野一片洁白,耀眼炫目,使人不能想象在这个洁净的世界里,竟发生过那样荒诞的事情。
彭树奎已打点好行装,就要带着菊菊离开龙山,离开这个他竭力想忘掉,而注定终生忘不了的地方。
他和菊菊从医院回到营房已经七天了。
这里依旧是紧张的、沸腾的、严肃的、活泼的军人世界。只是那一张张面孔大都陌生了。“渡江第一连”、“锥子班”——光荣的连队,英雄的班集体。为了保住它的荣誉,它的称号,未待新兵入伍,便由别的连队调来兵员,补全了连、排、班的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