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处长早料到陆聿扬会这么说,他背着手踱了两步,长叹一声,说:“陆家当家人有股神秘的力量,作为鬼差,你们是恶鬼在阳界最大的忌惮。因为你父亲的抗拒,当年那只恶鬼趁虚而入杀害了他,他死了,你尚年幼,陆老爷子硬撑了这么多年,就在三年前陆老爷子病重昏迷的那几天,那恶鬼故技重施,我的下属都在同一辆车上,死光了。”
那你呢?自以为难辞其咎吊死在这里?把这烂摊子推我身上?
陆聿扬抿了抿唇,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把前处长说的话一点点嚼碎后消化在肚子里,很快明白了前处长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以及老太太明着暗着想方设法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原因——他俩是合谋让陆聿扬一人兼两职,把为人办事和给鬼当差一并挑在肩上,所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眼神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前处长扯起干裂的黑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都到这儿了,你觉得还有选择吗?”
陆聿扬还想着打两句哈哈先混过去再说,忽然,“咔哒”一声轻响,窗户上的锁扣居然自动打开了,紧接着一只手掌从外按在玻璃上,慢慢推开了窗子。随后,那只手一点点伸进窗子,冲破黑暗,暴露在陆聿扬眼前。
修剪齐整的指甲,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白皙的手臂……
一阵似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阴风吹来淡淡的薰衣草味,似有若无夹杂着广藿香和辛香,没记错的话,gui的这款香水名为“罪爱”,曾是陆聿扬一个爱穿粉红色衬衫的大学男同学的最爱,那男同学总缠着他,凶一下还更来劲,天天花蝴蝶似的绕着他转,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再看看窗外飘进来那个长得像妖孽的男人,一身熨烫齐整的白西装,脖子上挂着个淡粉色的小领结,看着就众享丝滑的银白色长发编成麻花垂在胸前,从那白得不像话的肤色和落地无声的身姿来判断,怎么都和活人沾不上边。
陆聿扬右眉毛轻轻一挑,活不活放一边,反正是个骚包。
只见骚包捏着兰花指拿起陆聿扬放在桌上的资料袋,桃花眼一扫而过,视线落在陆聿扬脸上,两指夹着一张黑色名片递到他面前,开口嗓音带着雌雄莫辨的阴柔:“陆先生,入职资料确认收到,这是我的联络方式,个人时间不接受任何打扰,表白除外。”
陆聿扬看着名片上“谢必安”三个烫金字,眼角直抽抽,这骚包居然是白无常!
“任期十年,个人档案届时送还,这是卖身……啊呸,契约书,按下手印即时生效。”说着,白无常把契约书放在桌上。
契约书写的是小篆,陆聿扬半个字都看不懂:“入职pio为什么要和地府签约?”
“pio现在也是地府正规部门,不签约怎么拿双份工资?地府福利也不要了么?你个穷光蛋哪儿那么多问题?”前处长急得一把抓住陆聿扬的手,直接摁在了契约书上,末了,冲他满意地点点头,“都说了,你没得选择。”
陆聿扬:“……”
这还带强买强卖的,说好的刚正不阿呢?
不过前处长说得对,他一穷二白,阳界鬼差的身份只是给陆家还孽债,不可能会有工资,更别说福利了,但签了这张约,就是地府公职人员了,不仅有政府工资还多了地府给的一份,他确实没更好的选择。
“地府福利是什么?”
白无常拿契约的手一抖,看陆聿扬的眼神十分微妙:“你……这就想要?”
“我就问问。”白无常的反应明显不对,陆聿扬悬崖勒马,转开话题,“对了,阎王大人介意多几张嘴吗?”
毕竟pio就他一人,光杆司令当下来未免太孤单了。
白无常眨眨眼,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轻笑道:“大人说了,您随意,咱地府不差钱。”
陆聿扬低低笑了一声:“那就好。”
“若是没有其它问题,我就带刘处长先走了。”白无常跳上窗子,想起什么,回头向陆聿扬抛了个媚眼,“差点忘了,替我向将军问个好。”
这倒是提醒陆聿扬了,他忙问:“哪个将军?他在哪儿?”
白无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当然是我楚将军咯!他难道没在你身上?”
第4章
夜色沉沉,空荡的校道上笼罩着层层浓雾,路灯萤豆般的微弱亮光照出老旧校舍深埋暗夜的模糊轮廓,一眼看着好像就要走到头了,再一眼,却好像越走越远。
男人双目赤红,因醉酒而凌乱的脚步更加慌乱了,慌不择路间不知被什么绊倒,整个人像是一包沙袋面朝下滑出去半米远,牛仔裤上的大破洞导致他裸露的双膝在散落着砂石的水泥地上滑出了两道斑驳的血痕。
他顾不得膝盖上深深扎入的小石子,挣扎着支起身子,豆大的汗珠在剧烈喘息下顺着鬓角滑落砸在地上,磨破层皮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着,一双眼里写满了惊恐。因为疏于锻炼,短时间持续的疾走和奔跑导致他的腿肚子不断打颤,喉咙深处窒息般干涩,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跑了。
可,身后的脚步声再一次贴近了。
脚步声是从他翻过尧城大学的矮墙时出现的,离他很近,近得似乎转身就能抓住,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可走起来却又会再次出现,“嚓嚓”,“嚓嚓”,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