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窃窃私语的群臣和谁是真凶的争辩,六皇子缩在一角,专心致志地倒弄着随身携带的那些奇毒异药。
他费尽心思、拼拼凑凑,才勉强凑出了一剂“良药”,用以给老皇帝续命。
听到顾银韵的问话,他立即丢掉了手上的瓶瓶罐罐,笑眯眯地回应:“没问题,死不了。”
“今晚死不了,明天,大抵也能活着。”
他轻松随意的态度令人咋舌,仿佛躺在冰冷王座上昏迷不醒的不是他的父皇,而是随便什么可有可无的人。
但眼瞧着皇帝还有气在,群臣都只在心中嘀咕两句,并不当众提出质疑。
毕竟那是六皇子,一个病得快死的疯子。
喜怒无常、行事不忌,招惹上他,就得做好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突发恶疾、暴毙家中的准备。
不过,这疯子对太子妃倒是殷勤。
太子妃也不怕他,竟敢凑近了同他讲话。
“陛下无事就好。”顾银韵虚情假意地说一句场面话,转而问道,“本宫好奇,凶犯到底用了何种药物,居然能毒倒皇帝?”
皇帝,在他接手帝国以前,也是从太子的位置走过来的。
帝国向来有这样的传统,被选中为太子的人,都要自幼以毒喂养,使身体生出抗性,渐渐达到百毒不侵的效果。
季寰便是如此。
皇帝也曾是太子,按理说,他应该也有着一副百毒不侵的神奇体魄,怎么会轻易就被毒倒了呢?
经顾银韵一提,原本忽视了这点的大臣们顿时觉察到不对,他们齐齐看向六皇子,等他给出个说法。
“我也觉得奇怪。”六皇子揉了揉头发,“父皇的身体我是清楚的,别说寻常毒物,连我制出的有蚀骨剜心之效的剧毒,都对他不起效果。但是……”
“六皇子你!你!你你你!”
他的话俶尔被打断。
原来,他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被视作弑君弑父大逆不道之言,惊得殿中一位老臣直抽冷气,双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六皇子无辜地看他:“年幼时不懂事,与父皇开得玩笑罢了。父皇都没同我计较,你在着急个什么劲儿?”
朝堂尔虞我诈,但也有一些老臣秉着文官清贵,一不与权贵同流合污,二则固执地坚守着人伦道德之底线。
老臣听六皇子反驳,胡子都气直了。
他颤抖着手指对六皇子指指点点,还想在说些声讨之言,却被站在周围的其他大臣七手八脚地拉住。
“算了算了,陛下都没治他的罪。”
“父慈子孝,天伦之乐,正常正常。”
“如今,还是以陛下的安危为紧要,听六殿下说说那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好。”
七嘴八舌,老臣才被堪堪劝住,六皇子则风轻云淡地耸了耸肩,转眼看向谢夫人:
“但是说来也巧,父皇中的毒,我不久前竟然见过。而且不是在别处,正是在太子府;受害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皇兄;至于下毒的人……”
他笑意更甚,愉悦中淬着恶毒。
被他看着,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逃不掉动不得,谢夫人心下骇然,蓦地收紧了手指,喉咙一阵干涩的钝痛。
她知道自己应该阻止六皇子继续说下去,然而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至于下毒的人,正是谢夫人您的好女儿,谢瑶。”六皇子笑弯了眼睛,缓缓说道。
烛火照映,他的眼眸像闪烁着寂寥孤星的一片浓黑夜色,黑暗中藏着不可名状的危险气息,深不见底。
“我记得下给皇兄的那味毒里还混杂着其他一些东西。”六皇子屈指抵住下巴,作沉思状,“好像、好像是……”
“不。”
谢夫人怔怔摇头,从唇缝间溢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