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凌乱、鞋也遗失了一只的丫鬟埋头兀自跑着,冷风吹散了她的发髻,令她蓬头垢面,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女鬼。
追逐的侍卫越来越近了。
只要他们掷出手中长剑,就能轻易刺破她的衣服,洞穿她的胸腔,叫她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不过,眼看这丫鬟已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侍卫们无意用上最终手段,伤及她的性命。
一个完好无缺的人犯往往比一个死人更具价值。
谋害皇帝,单凭这丫鬟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活捉她,逼问出幕后主使,事情才算是有个圆满的交待。
丫鬟也心知肚明,自己跑不掉了。
做出这种事来,她本来也没想过还能活命。
她命苦,爹爹常年卧病在床,阿娘每日照顾,脱不开身,只能在家中接些针线缝补的活计,含辛茹苦把她与阿兄拉扯大。
后来,她进翊府当了粗使丫鬟。
翊府大方,给出的月钱是别家的两倍有余。
下人间虽也有捧高踩低的,主子却相当和善,从不像其他大户人家,动辄打死个丫鬟,丢进乱葬岗去。
她在翊府每日勤恳干活,吃苦耐劳从不抱怨,每月里发过钱,便立即送回家去。
日子好了起来,阿娘脸上的笑容多了,阿爹的病也奇迹般地有所好转,偶尔也能下床走上几步,帮衬一些家里的杂务。
阿兄聪慧,被长街上一家医馆选中了当学徒,不必同她一般,做些卖力气的劳苦粗活。
她每次归家,都能听到有关阿兄的好消息。
先是说阿兄成长得很快,从跑腿打杂,渐渐能帮着接待病人了,后来更是听说阿兄很得医馆主人的青睐,愿招为良婿。
阿兄许诺,待他稳定下来,就接她离开翊府,寻个好人家嫁了,从此便是良家子,不用再点头哈腰,伺候他人。
这句许诺让她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
人总是不知足的,吃不饱时,想着日日有口热乎饭吃就很好,等到衣食无忧了,又想着能活得更轻松体面些。
她等待着阿兄成家立业后,为她赎身,帮她过上寻常妇人相夫教子的体面日子。
她等啊等,盼啊盼……
谁知先等来的是一则噩耗。
那日阿兄照常在医馆里帮忙,病人很多,医馆里好些药材都有所短缺,经常合作的那家药铺一时半会送不过来,阿兄便自告奋勇过去取药。
正午时分,乌云散去,连日的小雨短暂地歇息了一段时间。
久违的阳光落在长街仍然湿润的晶莹水面上,灿烂的金线瞬间被水珠融成色彩斑斓,变得虹光四溢。
这样好的美景啊……
一匹发狂失控的骏马却冲撞开人群,飞溅起水滴,将阿兄踏于蹄下。御马者无视阿兄的悲鸣,傲慢得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就那么继续向前。
听人说,阿兄被拖曳了好远,才从马蹄下脱身。
街上的好心人围上去查看,想要施救,却发现阿兄全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骨头白惨惨地露出来,没说上两句话就咽气了。
噩耗被传回医馆,再由医馆传到父母耳中。
阿娘闻讯当即晕厥过去,阿爹也瘫回了床上,长叹连连。
邻居救醒了阿娘,阿娘强忍悲痛为阿兄收殓了尸身,接着去翊府寻她,娘俩一同去衙门讨个公道。
京府衙门的大人接见了她们,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苦笑着把她们送走。
他说,这案子不是他能管的。
她们娘俩若真想要个说法,只能去找刑部,或者更豁出去些,拦了皇帝去告御状。
虽是天子脚下,她们这种平民百姓想要见皇帝一面,无异于是白日做梦,但刑部衙门,门朝外开,娘俩却是去得的。
她们出了京府衙门,便往刑部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