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以来,阮问颖都觉得皇后与陛下之间情谊甚笃、松萝共倚,哪怕是在与大长公主谈话之后,她也没有改变过想法。
但今日的这场长生殿之行,却让她生出了一点不同的心思。
皇后的学识与才情自不用说,一首《无弦琴赋》惊艳了多少学子,她管理后宫多年,虽然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不愿理事,但从这宫里没有出过什么幺蛾子来看,能力也是有的。
更不要说三年前的南顺侯一案,案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圣旨已下,陛下就是再对皇后情深义重,也不可能为她轻易地违背君言,失信于臣民。
定是皇后掌握了什么证据,给陛下看了,再加以言辞,从中斡旋,这才使得南顺侯最终翻案,重回清白。
从这两个方面来看,皇后是有手腕和能力的,可以当好一名中宫之主。
可她却甘于清静,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长生殿里,无论群臣、命妇还是后妃都鲜少诏见,也从来不对国事发表什么见解,让帝后共治两殿变成了陛下独治宣政、紫宸二殿。
换句话说,就是拥有皇后的从容气度,却没有皇后的威严声势。
最重要的,是没有皇后的权利,或者说是虽然拥有、但不去行使。
三年前南顺侯一案事发时,阮问颖曾听到过一耳朵真定大长公主的怒火。
当时,大长公主似是在屋里头摔了东西,恨声斥道:“我是把一根木头桩子送进宫里了吗!若非我未聋未瞎,岂不是要等人家的死讯从天牢里传出来,才能知晓?!”
她原本是去向其请安,见着堂屋无人,正自疑惑,忽然闻得此声,连忙退了出去,不敢再多听,之后也没有向旁人提起,包括杨世醒也只字未言,闷在心里。
在那之后,就是大长公主多番斡旋不得而怒气冲冲地去往长生殿,最终让皇后罕见地插手朝政并使陛下更改旨意的事情。
那会儿阮问颖没有多想,只以为她的祖母是嫌皇后太过清心寡欲,白白浪费了长生殿之主这么一个位置,甚至险些害得亲人冤亡之故。
毕竟大长公主喜好揽权,在先帝时期插手过不少朝事,让不少朝臣尊称一声定主,直到陛下即位,培养了一批以徐茂渊为首的天子门生,定下亲政大局,才不得不退出朝野,闲赋在家。
也因此,关于南顺侯一案,阮问颖曾经的态度,是觉得大长公主和皇后双方都有立场。
大长公主把女儿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不能说是没有存着心思,期盼对方在入主中宫之后有所施为,相助阮家及与自身相关的一切,是人之常情。
而皇后不喜权势纷争,只想当一名寻常妻子,陪伴在陛下左右,也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想来,也许……皇后并不是不喜纷争,只是不喜欢处理与皇后、与长生殿之主、与陛下妻子有关的事宜。
而大长公主生气的也不是皇后没有施展能为,而是直到如今,对方还在违背自己的意愿、不明白自己这一番“良苦用心”的辜负。
阮问颖想着这些,心里渗出了一点冷汗。
她对自己道,这些都是她的多想、错想,皇后与陛下相处时的情景她不是没有见过,如此的夫妻恩爱,怎么可能会是她想的这般模样。
就算皇后曾经不想嫁给陛下,对大长公主给她定下的这门亲事不满,也还是嫁了陛下、当了皇后、住进了长生殿里,与陛下举案齐眉、诞育嫡子,她定然是对陛下也有情的。
所以——
“姑娘。”谷雨的声音不期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含凉殿到了。”
她一惊,看向眼前厚重气派的宫门,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到了杨世醒的宫殿。
下意识地,她就想转身离开。
但看守在宫门处的护卫已经朝她行了个礼,尤其是云山,朝她露出一个舒朗的笑,道了一声:“姑娘来了,请姑娘慢待稍后,属下立即去请山黎姐姐过来。”
然后不等她有所反应,就让旁边的小黄门进殿去通传。
阮问颖也只能颔首微笑,端庄静立。
片刻,山黎就领着几名宫娥快步而来,对她见礼问好,请她进去。
然后斥责云山:“几日没让你看门,你就浑得什么都忘了?姑娘何时需要人通传才能进殿了?此次暂且饶你,下次你若还是这般让姑娘在门外干等,就别当护卫了,直接当门神吧。”
云山有些心虚和不服,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这不是因为提了姑娘的名字,才被殿下使出来看门嘛,就以为他们俩是闹了矛盾……”
山黎瞪他:“姑娘跟前还敢浑说?还不快回到宫门外边?当心我向殿下告你一状,让你永远都回不了殿下身边。”
这话一出,云山立即闭口,回到原来的地方去站着了。
阮问颖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微疑,试探地出言询问道:“殿下他……”
山黎转回身,对她安抚一笑:“不过是那小子的胡言乱语,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恼了姑娘的。”
“这是自然。”小暑快语接话,“素来只有我们姑娘恼殿下的时候,没有殿下恼我们姑娘的时候。”
“这可是有点奇了。”谷雨在一旁笑语,“两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含凉殿里,你还担心姑娘的行为举止会不会惹恼了殿下,怎么如今却换了一种说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