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然单刀直入:“我发现了黎曳的尸体。”
傅无凭:“……”这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总之傅掌门的扇子差点掉到地上,黎殊灯猝然抬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脸色白中发青,神情与目光活像游魂。
片刻后,黎曳的皮和肉团并排躺在停尸台上,本属一体的东西此刻泾渭分明,场面着实是不怎么好看。曲皎想上前,但黎殊灯先他一步行尸走肉般站到旁边,直着眼望着上面惨不忍睹的尸体。
时洇手捂额头,似乎要昏厥了,还是撑着用婉转的声音轻声道:“黎峰主,节哀。”
黎殊灯好像被她这一声唤醒了,身体晃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按在那团形状模糊的血肉身上,十指深深陷入血红的肉里,挤压出的血水浸没了她纤长的手指。她一点点细致地抚过那具身体,好似在亲昵地爱抚爱人眉眼。
众人没一个敢出声的,系统“嗷”一声又哭开了:“亲亲你们这里好看的都是变态吧!大美人最疯,怎么这个小美人也不正常!呜呜呜你可千万要挺住别疯啊,人家好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黎殊灯终于停下动作,血淋淋的双手举在身前,力竭地后退两步,阖上双眼。曲皎赶紧接上,伸手虚探过黎曳周身几处大穴,清润的眉眼皱了起来,然后又将尸体小心地翻过来看了看:“灵台果然被剖走了。”
顾潇然问:“他身上是否还有什么线索?比如这……”黎曳的须弥芥子早不见了踪影,她只能指指尸体身上唯一像法器的莲花铃,“比如这个铃铛。”
没想到的是,接话的是垂头站在一边的黎殊灯:“是我做的。”
众人全看向她,黎殊灯难得又解释了一句:“里面封了一点心魇,能打磨他的剑心。”
顾潇然注意到她的腰上也挂了只金铃铛,只不过是圆滚滚的形状,还不怎么响,似乎是铎舌不灵敏。她一直带着,可能也有同铃同心的寓意。
殿中一时寂静,没人想去触黎殊灯的霉头。还是时洇看了眼天色,打破沉默:“现在时间也晚了,我已经给诸位道友安排好下榻处,不如几位先将就着休息休息,等明日再论?”
傅无凭顺势去搀扶黎殊灯,边向她点头致意:“有劳。”
已是深秋,天一黑,不归山气温骤降,割面的山风从每一段峡谷裂隙中翻上来,将大把红叶镰刀割草般掀翻在地。漫山红枫叶藏进夜色,缎带一样围在山腰上的弟子宿灯光也渐次熄灭。
山门前古旧的门楼静静立着,“十方”两个遒劲的大字已被磨损的失去光泽,什么麻雀蛐蛐都可以在上面撒野。
昏沉静谧的夜色里,荒野上隐隐约约现出一团黑漆漆的形状,正蠕动着往门楼方向靠近,蹭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沙沙——沙沙——”
声音听着像是什么夜间觅食的动物踩过草丛发出的,完美融入了山林。快要接近护山大阵范围时,黑影突然一顿,紧接着就像是被山风蚕食了一般,从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凭空消失了。拖行的响声却没有随之停下,短暂的停顿后,那声音以原有的频率再度响了起来。
“沙沙沙——沙——”
树上,正随意把玩指环的顾潇然坐直了。
没错,虽然顾掌门曾经差一点把掌门之位拱手让人,又让时洇一个峰主跑前跑后安置外客且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个掌门当的是可以算作敬业的,大半夜不睡觉也不打坐,跑到山脚下吹着冷风看大门就是铁证。
拖行声越来越近,没过多久,那道黑影如同消失时一样,在门楼前的石阶上凭空现出了身影,竟无声无息绕开了护山大阵。
距离骤然拉近,顾潇然发现那东西有手有脚,轮廓还挺像个人,只是浑身没骨头似的,四肢面条一样垂在地上,拖着躯干往前挪,姿势看起来要么是它自己在闹鬼,要么就是鬼在拖着它闹。
在面条人昂起头,开始歪歪斜斜地把自己的脑袋往门楼上挂时,她随手收起白指环,提剑跃下树。
黑影瞬间抬头,但非但没跑,还扭脖子扭肩,长发冲天而起,加快速度把自己往门楼上挂。顾潇然拔剑挽了个剑花,荧惑剑预备给它身上开个洞,忽然胸口一凉,千钧一发之际她遵循预感侧身闪了一步,与什么东西擦身而过,银胸甲“当”一声巨响,竟开了条一指宽的缝。显然,刚才若是不躲,这条口子就得开在她的心脏上。
但她环顾四周,除了那在地上爬个没完的黑影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把剑都缺。
奇哉怪也,还能是空气出的手不成?
不等她想明白,蓬勃的杀意又欺到近前,顾潇然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举剑格挡,居然真的吃住了力。那看不见的东西一触即走,森冷的剑风不断绕着她寻找破绽。
敌暗我明,顾潇然双眼一阖,乌黑的眼珠瞬间涌上一层血色,满地枫叶风起云涌,被通通扫上了天,十几条手腕粗的火苗从四面八方的落叶底钻出来,将面条人团团围在中间。
血魇已经多少年没现世了,这才短短一天就逼的顾潇然使了这是第三回,招式不由暴躁,圈地鼠一样天罗地网围了三层。漫天火光中,她忽然一怔。
她看到了,就在身前三步之遥处,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站在熊熊烈火中,好似凭空出现,应该是手的位置还握着一柄长剑,整个人的轮廓同火苗一样摇曳不定,辨不出五官与穿着,比那扭曲的面条人更不像是个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