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雍惊讶地坐起身来:“啊?那他还骗我说他是处男,他去找过妓女啊?”
卢敬锡愣了一下,猛地明白过来,怀雍就没听说过“南风馆子”这种地方,这小傻子以为世上只有女妓呢,兴许还是之前沈大那回知道的。
这让卢敬锡有种弄脏了一张白纸的愧疚感,他慢条斯理地说:“南风馆子不是妓女所在的地方,那里的、那里的都是男妓。赫连夜那家伙,他玩男人的。而你……而你貌若好女,生得香肤柔泽,我看他对你一定怀有龌龊心思,你千万要对他多加小心。先前他不是跟你打雪仗,还故意摔到你的身上?你都不觉得别扭的吗?他是个浪荡之徒啊!”
怀雍好似做了错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跟他认识太久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打架。我习惯了,还以为是打闹。他真的去狎男妓啊?”
卢敬锡正气凛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怀雍想想,信了。
旁人会骗他,卢敬锡肯定不会。
卢敬锡对跟他相结交能带来的荣华富贵都不清兴趣,一心要做个清臣,必不会信口雌黄,污蔑他人。
卢敬锡又说:
“况且,就算他不是对你有坏心思,与他在一起久了,他说不定会带你去一些玷污圣贤之地。”
“世间大错,皆起于小事。你应当杜渐防微,不可不慎。小雍,尤其你身份特殊,哪怕你走错半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听罢卢敬锡这一片秉持真心的肺腑之言,怀雍很是感动。
怀雍哽咽地说:“没想到,文起你为我想了那么多,我还暗自埋怨你对我多有疏远,都怪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误会你了。你对我的忠告,我一一都记在心上,一定不会忘记。我也愿像你一样,做个两袖清风枕丹忱的好官,为国为民,于心无愧。”
“你说的是,我正应当有所为才是!”
他对卢敬锡释然一笑:“谢谢,文起。”
卢敬锡也坐起身来:“何需多言?此事我也有过错,是我一时魔怔,才、才冷落于你。愿你初心不改,你我友谊长存,君子相交,一生做彼此的良师益友。”
两人互表心意,说得心头热血滚烫,竟似乎比以前要更加要好了。
嘁嘁喳喳把小半年憋着没说的话全给痛快说了,一直说到天蒙蒙亮才困得睡着,没睡多久就被仆人叫起来。
幸好他俩年轻,熬得住,通宵不睡也没什么的。
正衣肃襟后便匆匆去尚书省挂牌点卯。
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俩和好了,进门都是喜气洋洋一起来的,不过在庭院中稍作分别作依依不舍之态。
惹得大鸿胪笑话怀雍说:“听说昨儿卢文起陪你去廷画院,你们是看了什么,一夜之间友情复旧了。先前我还觉得奇怪,早听说你们是好友,可是在我们这儿却关系冷淡,平日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乐意说的。”
怀雍赧然说:“先前……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除,我自然还是跟文起要好的。”
也是因为这段时日来,怀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消极怠工,大鸿胪对他心生好感,不然他才懒得多嘴,他忠告说:“是了,文起也是个好孩子,你还是得多与像他那样的人相交,对你来说更好。”
大鸿胪也这样说?
怀雍若有所思。
……
下衙回家。
父皇已在家中等他。
怀雍走到门口时就知道了,虽然觉得自己跟卢敬锡清清白白,但是他怕父皇怕习惯了,仍是不安,走到院子门前时还停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脸,挤出个比较自然的笑,这才敢进门去。
父皇看上去很累,眼下染有淡淡的青紫色,面容枯瘦些许,头发应该是有些日子没空补染,泄漏出了几根白发。
父皇招招手,让他走近到身边:“你昨夜,怎么在卢家住了一晚?”
怀雍老老实实地把卢敬锡对他的劝谏一股脑儿告诉了父皇。
父皇听完,评价道:“不错,这个卢敬锡确实是你的仁人诤友。只是,你外出留宿怎的也不跟朕指予一声,便自己自作主张了?”
怀雍善于对这个天底下的最尊贵的男人察言观色,有时更甚于唐公公。
他知道父皇没有生气,那他就不必请罪,他只带点孩子气地说:“孩儿是男子,自古以来,名士之间秉烛夜谈都是佳话,孩儿也想效仿那些古代名士,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个美名呢。等我以后老了,我还要给自己写书。我都想好了,此一则,要写在风操交友一章。让往后世人有以我的友谊为典范。”
话音落下,父皇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学问还没学精,就开始想要为自己著书立作了?”
怀雍初生牛犊般,信誓旦旦地说:“怎么不行?若是连想也不敢想,那就更没有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