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龄抚摩着自己的头发,他正当壮年,头发却已经半白,他情绪低落地说道:“国家的元气快断送殆尽了,时不我待啊。再慢慢地等下去,要国破家亡了!”
张学良解劝:“茂宸兄,操之过急要出乱子的——欲速则不达嘛!”
郭松龄慨然表态:“为了理想,我可以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我这个人就是宁折不弯!”
张学良看见郭松龄心病已消,当下笑道:“我的主张啊,却是宁弯不折。呵呵,我马上要赶到秦皇岛去,三方面军就全权交给茂宸兄了,拜托拜托,茂宸兄,嫂夫人多保重!”
张学良起身告辞,郭松龄、韩淑秀站在窗前望着张学良的背影,韩淑秀忍不住感慨万千地说:“父子二人,汉卿竟然和其父如此不同!”
郭松龄拿起刻着的张学良名字的图章把玩,点点头说:“他父子二人毕竟是两个时代的人啊!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韩淑秀吃惊道:“你说是发动兵变?”
郭松龄点了点头,道:“对!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此乃千古真理!张作霖现在目空一切,扩张到上海去了。他在奉天留守的都是些老弱残兵。我掌握的这7万人,是奉军训练有素,装备最好的精锐之师,只要一发动,不出一个月,就可攻下奉天城!”
韩淑秀赞同地说:“你对局势的分析完全对!发动吧,从现在起,我一步也不离开你!我要在你身边帮你做事。”
郭松龄在室内来回踱步,此等大事,自然是想得越周全越好,隔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只要完成两件大事,就可以立即发动了。一是答应冯玉祥提出的所有条件,立即和他签订联合反奉密约。二是去见李大钊先生,如果能得到国共合作的广东革命政府的支持,必能得到大众的支持!”
韩淑秀这会儿倒犹豫起来,提醒了一句:“广东革命政府能支持我们吗?”
郭松龄拿起床头上的《向导》周刊说:“能!李大钊先生曾两次派人来和我联系过,这份刊物上就说,现在奉军张作霖是中国第一有实力军阀,也是最反动的军阀。他是列强最欢心的走狗!大钊先生是孙中山先生的好朋友,他们都希望我在打倒军阀、统一国家的国民革命中有所作为。谁去北京办这两大事,是日前最要紧的事情!”
韩淑秀胸中热血沸腾,自动请缨道:“我去行吗?”
郭松龄连连摇头:“不行!你出面就等于我出面了,目标太大……”
韩淑秀想了想,眼睛一亮,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道:“那!让你的胞弟郭大鸣去怎么样?”
郭松龄拊掌大喜:“对!这样双方都可放心!万无一失了!”
张学良在秘书刘鸣九和两名副官的陪同下,秦皇岛火车站下了火车。出站时他便看到这一幕情景:看见十几个青年农民被背绑双手,用绳子拴成一串,由一个排的奉军押解着来到站台,打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张学良见状上前制止,张学良对排长吼道:“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排长见张学良上肩领上的将军军衔,吃了一惊,忙立正敬礼:“报告长官!这是刚征来的新兵。这几个要溜,说自个是残废人!他们一个个像牛犊子似的!啥也不缺啊!”
张学良仔细打量着这些壮丁,用温和的口吻问道:“你们是残废人吗?”
众农民见张学良是个态度和气的年少将军,纷纷朝他下跪:“大人,开恩哪!我们残废了,直军吴佩孚抓过我们,鲁军张宗昌抓过我们,都不要我们啦……”
张学良摆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问:“你们哪残废了?”众农民争先恐后地表白:“我们手残废了……”
张学良让排长将农民身上的绳子解开。张学良让农民都把手伸出来。
农民们都把手伸给张学良看。张学良见第一个人的右手食指断掉了,再看第二人也是,再看下去全是右手食指断掉了。张字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刘鸣九走到张学良身旁,附耳悄声道:“少帅,我听说山海关一带的老百姓怕被抓住,自断右手食指,就不能打枪了……”
张学良眼睛一酸,当下强行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叫过排长,命令说:“把这些人都放了!”
张学良背过身去,朝站台尽头走去,刘鸣九和两个副官忙从后面跟上张学良。张学良也不回头,喝道:“都别跟着我!”
刘鸣九等人止步,张学良走到铁路旁的一棵树下拭泪。
他恨透了战争、恨透了这世道,同时,也恨透了自己。
又是一个振奋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