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乖咂咂嘴,叹了口气道:“说来哟,首长也算对得起我喏,人家鬼子死活不承认是被俘虏的撒,难不成咱们还跟他们一般见识?后来首长把我拽一边去说革命同志撒,不在乎一分一毫的得失!人家南朝鲜的鬼子不要脸,咱们中国爷们还要脸呢,由他们吹去吧!后来首长怕我有心理负担撒,就把这匹马送我了。”
哦,原来如此,大家伙明白这个前来后去,无不竖着大拇手指头,说:“乖娃子!爷们!咱们不能像南朝鲜鬼子似的不要脸!”
这番折腾后,湛连的老兵们重新接受了书里乖,怎么说也是应该挂大饼的英雄,书里乖不仅有觉悟,还给湛连牵来一匹大枣马,在这冰天雪地里运个粮食啥的,不比人扛省事多了么。
咱们得抬屁股去汉城了(7)
石法义知道这个事后是大加赞赏,牛肉罐头、二斤老白干就伺候上了,软磨硬泡地把大枣马“没收”了,转而送交给了后勤。书里乖虽然不情愿,但好酒好肉哄着,也就一走一过放下架子认了。
就在大家围着大枣马可劲稀罕的时候,沟里的通信连战士找上佛爷,说有一封信是给枪嘎子的。大家这性子可就又上来了,值得一提的是,这封信的到来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湛连的番号已经回挂到三三八团的序列,也就是说他们又从地下走到了地上,这是非常振奋人心的喜事。另一点就是,这封信肯定来自于文工团。那个朝鲜大姑娘崔智慧本来就像一朵花似的,老兵油子们都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就呼啦啦地围上枪嘎子,反正都是弟兄,一起分享点乐子,就当冲冲喜了。
嘎子挺尴尬,他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战战兢兢地拆开信后,那独有的芬芳让大家似乎闻到了家里的味道,嘎子看他们神神叨叨的表情,咬着下唇说:“我不认字……”
“败兴!”小眼张把耳朵都掏干净了,就等他念呢,这下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一溜烟跑到山洞,生拉硬拽地把书里乖扯了出来。
书里乖喝了半斤白酒正上头呢,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牛肉,脸上红扑扑的抽过书信,打了一个饱嗝后,念道:“敬爱的吕小山同志……”
“哎呀!这!这是不是你大舅哥的妹妹给你来的信呀?”
老兵们有些失望,显然唯一认字的家伙喝懵了,他们又想辙,脑子里翻来覆去也只剩下几个认字的。湛江来?叨扰不起。石法义?稀罕马呢。杨源立?窝在洞里呼呼大睡。最后大家都盯住了刘三处。
这小子蹲在大家背后正流着眼泪,大家就又奇了怪了,问了才知道,三处听说嘎子有情书,就想起在哈尔滨的小相好了,现在人地两疏,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把仗打完,现在是不是跟别人跑了都不知道,所以才蹲在地上琢磨这个事。
触景生情啊,大家没怪他,就互相问谁还认字儿,沈二转说:“老谢能认几个,要不找他去?”
佛爷板着脸说:“他在后勤帮着熬汤呢,没得空。”
小眼张又问:“小崔呢?他也不搞后勤,难不成也在熬汤呀?”
大家夸他聪明,就指派他把小崔找出来,可费了半天劲也没找到,最后大家没办法了,就围着圈互相递着看,谁要是看明白哪个字就念出来。
结果一圈下来,这帮老兵们只看明白四个字:我喜欢你……
且不论枪嘎子的情书如何,在这一天,即1950年12月12日,石法义在晚上召集湛连的老兵,并兴致勃勃地说道:“同志们!我刚刚收到前线确证的消息,我们的部队在五日收复了平壤!我们的大军继续南下!已经逼近了三八线!”
书里乖仍是酒气未减,他用胳膊肘顶了顶佛爷,硬着舌头根说道:“今天都什么日子了?才他妈知道打到平壤撒,我跟你讲咯,明天再来个消息,咱们就得抬屁股去汉城了,你信不信撒?”
佛爷在湛江来恢复正常后,也跟着不苟言笑了,他听到这话合计合计也未必没有道理。他起身离开这热情高涨的地方,摸着冰冷的洞壁走到湛江来的山洞,后者正在扎紧行军袋,那是盛满骨灰的袋子。
“大头……”
湛江来抬头望着他,说:“部队停不下来,咱们怎样都要往下走的。”
佛爷在他身边坐下,说:“让我来背吧?你太虎,我怕你没到汉城就被打死了。”
湛江来笑了笑,说:“死就死一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他看了看身旁的绳子,续道,“帮我把这口袋扎起来,我腾不出手。”
佛爷一把握住湛江来的手,说:“大头!你瞧明白了!死就死了,大家不怪你!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我是个大老粗,不像老宋和苏大夫,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过来,有些事你得学会放下。”
湛江来攥着佛爷的手,笑着说:“你放心老班长,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谁要是活着回去就把弟兄们的名字记下来,我估计我死不了,你呢,我看着挺悬,所以还是我背着你盯着,中不?”
佛爷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湛江来决定的事就是驴拉的屎,又臭又硬,没人倔得过他。
湛江来搭上他的肩膀,在佛爷意料之外忽然唱起了在东北打游击的山调子。
“荒山凉棒子暖炕角,柴火棵子堆上撬,爷汉子,钻林子,是把腰杆子挑,三碗酒,扛年灶,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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