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见他走到面前,拱手躬身拜见。
那大王双目突起,精光闪烁,只朝地上两人扫得一眼,两人皆是不寒而栗,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那大王负手在后,浑然不将两人当一回事,又目眺着远方,问道:“他们怎生出言不逊?”
那壮汉回道:“他们……他们讥讽大王!”
那大王道:“怎生讥讽,尽可直言。想我朱温志在天下,也没将旁人的污言秽语放在心上。”
这人正是梁王朱温。那壮汉便是他手下赫赫有名的大将王彦章;适才与之纵论天下之人,乃是手下有名的谋士敬翔。
王彦章心想,那两个狗兵所吐言语太过难听,倒是不好复述,便即上前两步,伸手又将两名兵卒提了过来,扔在朱温面前,喝道:“还不向大王请罪!”
他本也无心要了两人性命。近日,朱温大军与岐王李茂贞大军起了冲突,在这一带交战,屯兵于此。王彦章外出巡查,恰巧遇上这两个兵卒在桥上胡说八道,原想只是教训教训他们。不料事有凑巧,朱温与敬翔亦来到了这里。朱温既已看到,王彦章却是一员心直口快的战将,要他对朱温撒谎,便是不可能。他何不知朱温暴虐好杀,现下两人若要活命,唯有磕头谢罪。
岂料两人自恃是神策军杜指挥使部属,此番又得昭宗皇帝的口谕,出境传送招讨密诏,说话做事便也有些牛脾气。当下哪肯磕头?
那高个子爬起身来,冲嘴便道:“我们可是皇上的特使,梁王想造反么?”
朱温看他既不向自己磕头,说话又这般趾高气扬,眉头一竖,起脚便踹过去,将两个兵士摔了个四仰八叉,喝道:“你们既是皇上的亲兵,不在洛阳好好保护皇上,来此荒野之地,做甚?”
两兵卒眼见朱温气焰熏天,盛气凌人,直是不可侵犯,颤颤巍巍的道:“皇上……皇上派我等出来公干,未想道上遇了强匪,将小的们的坐骑夺了去……”
说到这儿,朱温“咳”的一声,起足又在两人身上各踢一脚,大声骂道:“奶奶的,你们这两个脓包蛋,连个土匪也打不过,还当你爷爷的兵!”
顿一顿,他又冷笑道:“嘿嘿,李晔这皇帝,当的也真是丢人,身边竟有你们这样的笨蛋,大唐焉能不亡!”
两人支支吾吾还待说什么,朱温伸出手去,揪住他们衣领,奋臂一丢,两人直朝空中平摔出去。
随之朱温右手一挥,旁边十余弓弩护卫拉弓满弦,霎时间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利箭划空疾射过去,尽皆插入两个兵卒体内。两人登时变成两只大刺猬,扑通扑通两声,跌入江中,哪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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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饿犊安知虎豹凶
小船横在江心,给手腕粗的柴木藩篱堵死,下又下不去,逆流回去,更是不可能。
幸得桥栏有半人来高,林若素心想,只须朱温等人不倚栏俯视,便不致发现,当可躲过一劫。心里只不知那王彦章先前有没发现自己?
耳听有人缓步朝桥边踱来,林若素微一抬头,只见半个发结露在桥栏之上,心里嘎嘣的一下,整颗心几要跳出喉咙来,急忙低头伏身,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时,桥栏上头那人露出宽广的额头,若再露出眼睛,必定发现江中有船。
眼见便要被人发现,忽听王彦章大声道:“这儿一无咱们的重兵把守,恐有闪失,彦章这便护送大王回营?”
这话一出,那宽广的额头随即转了过去,随之有个声音道:“以此方圆千里之地,莫非我土,可放宽心。”听声音,这人即是朱温。
王彦章道:“话是这么说,可那杜指挥使与大王向来不睦,他未必便不起坏心。”
朱温仰天哈哈笑道:“姓杜的一个窝囊废,济得甚事?如今他在内我在外,只需我大军开回洛阳,他还不急得跳墙?更何况他身边安插得有我的棋子,有何风吹草动,本王立可知之。”
说话间,只见朱温缓步又朝那边的桥栏踱去,林若素吁了口气,心想:“王彦章早年曾向我表达过爱慕之意,今日势急,莫不是他有意相护,出言解危?”
正自心潮起伏,猛听儿子叫了一声:“妈妈我饿!”
这一惊骇,便如扔了一个炸弹在船上,萧林夫妇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萧子仪心想藏身之地已然暴露,再相隐伏,也于事无补,大怒之下,起手啪的一巴掌,登时打得萧影半边脸颊又红又肿,暴跳如雷道:“小杂种,你当真是要害得咱们一家人家破人亡吗!你当真是丧门星转世吗!”说着探手抓过萧影,说了声“去河里喂王八去吧”,便要将之往河里扔去。
林若素大惊失色,叫道:“仪哥,你干什么!”急忙伸手过去,没命地抢夺。
扁舟狭小,仅容两三人,萧林两人近在咫尺,林若素发疯般抢夺之下,萧子仪虽自发了狠心,却也无可奈何。
萧影年岁既小,高烧之下,整个人又是迷迷糊糊,眼前事物,亦真亦幻,委实难以分辨。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肚内饥肠辘辘,小孩儿家这时向父母讨要吃的,那也是习以为常之事。父亲这一巴掌下来,早已打得他涕泪交流,哑着喉头竟是哭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