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小太监一见人来,立马上前行礼。慕华淑叫起后,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劳烦公公挑几盆菊花能让我带回宫中栽植。”
小太监应了声,躬着身子赔笑,“小主请稍稍坐会儿,奴才去给您挑选。”
虽是一处花房,但是宫人手脚麻利得很,慕华淑刚坐上就有内侍捧着茶水上来,锅炉里的水刚好烧开,小太监手腕一翻,将斟满茶水的杯盏呈上。慕华淑接过,凑前细闻,略带惊讶的语气说道:“竟是菊花泡的茶,倒是很有意境。”
“能得小主夸赞,是奴才们的福分。”小太监机灵得很,漂亮话信手拈来。
慕华淑难得开心,给一旁伺候的青黛使眼色,青黛从袖子里摸出一些碎银两塞给这位小太监,“有劳公公费心了。”
小太监喜不自禁,连忙将碎银两收好,跪下磕头,“谢小主赏赐,昨个和今早上开了好几盆好看的花,奴才都给您拿来。”
小太监磕完头爬起来就跑,叫住其他几个小太监去搬花盆。不一会儿慕华淑面前就摆了一排花。
“小主可有看中的?若没有,奴才再去搬。”小太监跑得额头都出了汗,随手拿袖口擦擦躬身侍候在一旁,“小主您瞧,这盆是并蒂的呢。”
“朕倒觉得不错。”皇帝阔步而来,明黄色的锦袍随着他的动作翻飞,上头金线绣着的祥云熠熠生辉,自皇帝出声那刻起,院子里就跪了一地的人。穆成礼走到慕华淑跟前将人扶起,随手指了一个小太监吩咐道:“去,搬到重华宫去。”
小太监领命,立马搬着花盆跑得极快,身后的老太监连忙低声训斥道,“跑慢点,仔细摔着!”
穆成礼将人扶起后就没撒手,将人带到桌子旁坐下,转而握住她的手,向秋意堂的管事问道:“不是栽培了新品种吗?都拿出来让淑婕妤挑。”
又转头面向慕华淑,似乎是无意间问起,“爱妃喜欢菊花?”
慕华淑心下瞬间明白雨露恩泽就在这一问中了,轻笑着将手挣脱出来,给皇帝斟茶,赤陶的茶壶衬得慕华淑的手白得晃眼睛,“臣妾就觉得深秋自然得有菊花相衬才好,便来此处搬些菊花回去装点一番。”
“爱妃风雅。”皇帝随口赞了一句。
慕华淑轻轻勾了一下皇帝手心,抬眼轻嗔,“皇上不尝尝看吗?”
皇帝轻笑一声,抬手端了茶送入口中细品,“菊花清肝明目降火,和普洱泡制也不失一番风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又握住慕华淑的手,“爱妃若喜欢,便差人给你宫中送些。”
满院的菊花温柔了慕华淑的眉眼,就着手被皇帝握住的姿势俯身谢恩,“臣妾谢皇上赏赐。”
皇帝大笑将人扶起搂入怀中转身走了。可怜管事太监叫人搬来了几十盆菊花,眼看着卫德庸也跟着要走,管事公公连忙小跑跟上,“卫公公,这些菊花可怎么办呀?”
卫德庸也难得善心一回,小声提醒道:“名贵品种各挑一盆送去重华宫,这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
管事公公连忙躬身谢卫德庸提点,转身回去吩咐小太监搬花。
陆陆续续的小太监往重华宫送花,真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众人都心知肚明慕华淑这是要复宠了,后宫里一时之间不知又撕碎了多少手帕。
晚间敬事房太监早早地就来重华宫传旨,慕华淑谢恩后,照例让身边宫女打赏。
等送走了人,青黛扶着慕华淑转进里殿侍候人梳洗。
慕华淑张开手方便青黛宽衣,刚褪下外袍,就见一方手帕掉下,青黛拾起,疑惑道:“小主,这手帕怎么裂了一道口子?”
“许是不知道在哪里勾破的吧。”慕华淑浑不在意地回答。
思绪又被拉回早上见到皇上的那一刻。该怎么描述见到皇上那一刻的心情呢?慕华淑读了多年诗书却也只能用复杂一词概括,那一瞬间她想了许多,连手帕都被她硬生生抠破,最终转身面向皇上时却笑的十分温柔,仿佛她依旧是那个被皇上称赞蕙质兰心的世家贵女,她突然有点明白宁敏幽的处境了,不,不一样,她心悦皇上……
褪去衣裳,慕华淑被青黛扶进汤池,她顺着力道靠在池边,水温刚刚好。慕华淑闭了闭眼,心中自责又苦涩,为什么就喜欢上了皇上呢?
青黛拿了皂角回来,细细擦拭慕华淑裸露在外的手臂,小声问道,“小主,奴才有一事不明。菊花品行高洁,小主为何不在皇上面前说自己喜欢菊花?”
慕华淑睁眼,垂眸看漂浮在胸前的花瓣,半晌才出声念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她伸手拨开,花瓣没入水中又再次浮了上来,花瓣中央凝了一滴水珠,随着她说话的气息颤抖,“菊花孤傲清高,皇上却不会喜欢自己的妃子如菊花这般有气节。皇上今日未免存了试探的心思,父亲一生清廉,皇上却也因奸佞之言将父亲押解入狱,我今日若说自己喜欢菊花,岂不是在说自己仍然记恨皇上对父亲不公,不屑帝王宠爱?”
青黛一惊,手中帕子险些掉落,重重喘息出声,不免有些后怕,“没想到竟步步陷阱,若今日一不小心答错……”
“若答错,往后怕是再无恩宠。”慕华淑闭眼接过话头说得十分轻巧,所以她会像她劝宁敏幽那样做——不择手段谋恩宠。
青黛顿时不敢再多话,专心伺候慕华淑清洗,只是心中仍然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