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江懿轻笑一声,“那意思是,你可以放我走了?无论我去哪里?”
裴向云喉咙有些发紧,却始终说不出那个“是”字来。
他忽然发现江懿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比先前的绝望抑或失望更令他胆寒。
“师父。。。。。。”
他轻轻拽了拽江懿的衣袖,语气变得有些卑微:“你要是生气的话,可以骂我,别这样。”
江懿瞥了他一眼,轻轻抬了抬腕,将他的手从袖子上拂开,继而迈过门槛,向屋中走去。
裴向云连忙跟着进了府中,却见他径直向卧房走去,连忙道:“师父可是饿了?要我差人准备晚膳吗?”
“不必,”江懿动了动唇,“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他说着便将卧房的门当着裴向云的面关上,“砰”地一声撞在门框上。
裴向云在门前打了一会儿的转,思考自己到底是应该推门冲进去还是让江懿自己待着,想了半晌后到底还是有点怂,蹑手蹑脚地从卧房门前离开了。
纵然是他这样一贯不喜欢动脑子想事情的,也发现了事情似乎变得不对劲起来。
前些日子他为了让皇兄放下警惕,有事没事便往皇宫跑,可却从未听皇兄说过要将关雁归处死的事。
第一次知道关雁归将被处死,还是从江懿这儿听说的。
从关雁归被捉回来到被处死,自己似乎永远都是最后那个知情的人。江懿似乎认定了是他告发告密,谋害了这个曾和自己不对付的大燕将军。
但当时拦截住江懿的马车时,裴向云甚至都不知道车上除了太子外还有一个人。
很奇怪。
裴向云有些烦躁地在隔壁的书房中踱来踱去,想起关雁归那张脸就恨,恨他为何这样不识趣,恨他为何在老师心中占了如此重要的一席之地。
也就是现在关雁归大概率已经被斩首了,但凡他还在天牢里活着,裴向云都能提着刀去亲自把他砍了。
小厮悄悄走了进来,帮他将灯点上。昏黄的灯光与外界被琉璃罩隔开,将图案模糊地投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只不知如何活到现在的飞蛾轻轻停在灯罩上,围着那道细细的缺口打转。裴向云的目光落在飞蛾身上,看着他抖动着毫不华丽的翅膀,继而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簇火苗中。
裴向云下意识地伸手,可在触到滚烫的琉璃罩时才倏地醒悟过来,看着飞蛾被火苗瞬间吞没,仅仅发出了“噼啪”一声轻响。
他捻搓了下被烫红的手指,莫名觉得有些无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老师便是方才那扑火的飞蛾,纵然自己现在站在权利或地位的巅峰,也无法保护想保护的人,让他开心顺遂地生活。
燕都的夜晚开始下起小雪。纸屑似的雪花被寒风裹挟着涌进窗中,刀割一样划过他的侧脸。他看向窗外,只能看见一片苍茫的黑暗。
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般孤独。
这种孤独让他想起了为数不多的童年回忆。那时他尚在乌斯,但是因为父亲是被掳来的汉人俘虏,所以纵使生母是乌斯的公主,他们父子的生活依旧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其他贵族家庭的孩子动辄对他打骂羞辱,甚至半夜惊醒时梦里都是那些人丑恶的嘴脸。
直到十三岁那年父母双双去世,裴向云彻底没了继续留在乌斯的理由。
乌斯人尚武,尤其更注重血统,轻易不会与其他族的人通婚,更排斥他这样混血的人存在。
十三岁的风雪夜,他原本要被冻死在荒郊野外,却意料之外地遇见了江懿。
好像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就是个应该被抹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