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坐在一把精巧的木轮椅上,垂头微微撩起了衣袍的一角,幅度不大,小姑娘却一眼便看到了那透出鞋袜的血迹。
她惊呼出声,很快反应过来,转头往医馆里跑去。
“师父,”她喊道,“外头有个公子伤了腿,很严重。”
药铺后面,缓缓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得缓慢却稳健,身上青色的布衣已洗得微微发白,却熨烫得服帖,他温声道:“叫他进来看看。”
小姑娘“诶”地答应下,转过头,却见公子已被推着进了医馆,在她身后温和地朝老人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公子便在医馆暂时修养了下来。
原来,他是玉陵来的商人,名叫周愉山。家中世代从商,到他这辈,已累积了颇丰的家底。
玉陵是南方颇为富庶的郡县,但距离都城路途遥远,公子奉父亲之命,与商队北上都城,却在半道遭遇了山匪。
公子自小有些腿疾,幸而山匪只为求财,并非十分凶悍,加之商队护卫精干,几番周旋之下,只是旧伤复发伤了腿骨,并未危及性命。
小姑娘替他叹了口气,暗自觑看公子的脸色,除了稍显苍白之外竟无半点痛感,不由得十分惊讶。
她递上一块儿热毛巾,忍了忍,终究没憋住,开口问道:“你、你不痛么?”
周愉山原本只是微蹙着眉观察伤口,听了这话,微微怔了会儿,对上小姑娘的眼睛,笑道:“痛的,不过习惯了倒也没那么难受。”
小姑娘“啊”了声,担心自己是否有些大惊小怪,便有点难为情地偏过脸去。
半晌,老医者往铜盆中丢来几块沾了血的麻布,小姑娘低头看了看,情不自禁地喃喃道:“那么多血,肯定很疼。”
老者抬头看了看公子,又看了看小姑娘,开口道:“小雀啊,你别傻站在这,要上药了。”
小雀忙答应了,掀开帘子便往外走,周愉山却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小雀捧着铜盆,隔着帘子,愣愣地转过身:“您还有什么吩咐?”
公子笑起来,眉眼弯弯,温和得像是早春的花儿:“多谢你了。”
珠帘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小雀觉得,那声音好像也在她的心里回荡开来。
那是个温暖的春季,莺飞草长,杂花生树,真是个灿烂的好时候。
小雀背过身去,脸上不自觉得荡开一个笑来。
季淮和姜凝,就是在这时随着恶鬼的怨力来到了医馆。
而小雀脸上的笑意,已是几十年前的故事了。
季淮没想到那怨念丛生的恶鬼展现的第一个景象,竟然是如此柔和的场景。直到姜凝冰冷的手从他掌心挣脱,他垂下头,道:“这是恶鬼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