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温软的阳光犹如金粉洒满屋檐,黑发的女孩窝在父亲怀中,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如同一只冬眠的松鼠,她无意识地抱着甚尔的手臂,好比护食的松鼠揣着松果,抱得紧紧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甚尔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温情贴心向来不是他的风格,但看着早纪熟睡的面容,他的步伐却减轻了许多,开门时都小心着不发出细微的声响,好在她约莫是太困了,深度睡眠和周身安心的气息让她的听力短暂失效,并没有惊醒。
甚尔把早纪放到沙发上,拖过玄关处的毯子,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之后,他双目放空,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
……他没有猜到。
甚至是,他想都没想过。
会有人执拗地守候在家门口,等待他的归来。
甚尔过了十多年的流浪生活,直到遇见早纪的妈妈之前,他都像是被世界忘记的人类,无根浮萍、居无定所,说好听点是不羁的浪子,难听点,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即使是和早纪母亲重组了家庭,甚尔也没有改掉那贯彻自己青年时期的流浪习性,只是他的妻子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看破了却从不道破,像一帘润物细无声的雨,坚信着迟早有一天能彼此磨合,能让浪子生出对家的眷恋。
可惜世事无常。
在那位夫人成功改变甚尔之前,就憾然长逝。
甚尔从来不把自己的过去向家庭吐露,也从不将外界的一丝腥风血雨带入家中,或许这是在和妻子结婚后的七年里,他唯一学到的东西。
他总是一味地瞒着家人。
却忽然忘记了,“家人”也会担心他。
早纪在玄关处静坐一夜,任由秋夜寒凉的风裹挟着漫天寂寞,铺在她的衣衫上,徒添几分萧索。
这是连她的母亲都未曾做过的事情。
那位夫人是典型的日本女性,温婉与柔顺的写照,她纵使心灵聪慧,为人妻的身份却让她止步于“逾矩”的行为——不论丈夫出门做什么,不要多问,不要多说,安静地辅佐与支持就好。
哪怕他们家庭有一点点特殊……赚钱的是妻子,做家务的是丈夫。
在有了孩子以后,辗转忙碌于工作和家庭之间,她就更加顾不过来自己的丈夫,给予了甚尔充分的自由,却常常因为过于疲惫倒头就睡,忘了给晚归的丈夫留一盏灯。
甚尔其实是不在意的,对他而言,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就足够了,不会再贪求太多。
直到今天。
他才终于体会到了,“被人等待”的滋味。
原来他并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不曾体味过,才能这般轻拿轻放,像个没有见识到真正的金银财宝,就口口声声对钱财嗤之以鼻的故作清高之人。
被巨浪拍打、随波涛起伏颠簸的小船,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
甚尔垂眸看她,良久,绷成直线的唇才略略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从沙发上站起身,随意地脱掉染血的夹克,便径自走进了厨房。
……
早纪是被空中弥漫的淡淡咸香唤醒的。
她迷糊着撑开了眼皮,视网膜上映出了几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盖到肩膀的毯子倏忽下滑了几厘米。
她发出一道微弱的、疑惑的气音。
随之传入耳内的,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点无精打采:“醒了?醒了就过来吃饭。”
早纪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像只踩到尾巴的猫,唰地一下弹了起来。
“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