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林抚远进书房后似是很不经意地选中的那把椅子,木春霖心里不禁暗自笑了一下。
那把椅子是他特意摆放,专门用来试一试林抚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抚远的习惯还是没有变。不管是在哪间屋子里,他只要坐下来,就一定会坐在离门窗最近的位置,而且一定会侧身对着门窗。
他的左手一定会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而右手也一定会搁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_。
这样一来,无论屋里屋外发生什么情况,他都能最快地做出反应,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剑。
木春霖很快就发现林抚远还是有些变化的。虽然他坐在那里的姿式同几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背部已极其明显地弓了起来,他搁在自己肚子上的右手时不时地会突然颤动一下,
这些变化当然都是时间造成的。林抚远毕竟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
林抚远努力挺直自己的后背,微笑道:“大将军,你方才所说的,果然很有道理,只不过……”
木春霖也微笑道:“林将军有话尽管直言。”
虽然他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的笑容还是有些发僵。
他的心也急剧地沉了下去。
林抚远开口之前,微笑之前,左嘴角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这正是木春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知道这次林、马、曹三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了,如果他拒不相从,结果只可能有一个。
林抚远己生杀心。
杀心一起,他的左嘴角就会轻微地抽动一下。这个林抚远自己也不知道的习惯,木春霖几十年前就发现了,而且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林抚远顿了顿,笑眯眯地道:“眼下的形势,已经和二十年前大不相同了,依林某看,不出三年,中原必有大乱。”
木春霖淡淡道:“能乱到什么程度呢?”
林抚远道:“乱到大明天子的宝座难以坐稳的程度。”
木春霖似是不经意地微侧过脸,看了幕容旦一眼。
他不禁暗自庆幸——让他参与今晚的会谈,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林、马、曹三人的功力如何,木春霖很清楚,即便林抚远与马、曹中的任何一人联手,他自信仍能应付,但如果三人合击,则他必败无疑。
慕容旦的武功到底怎样,木春霖不知道,但他相信不会低于马、曹二人。
就算林抚远杀心已生,有幕容旦相助,脱身至少是不成问题的。
一直沉默着的慕容旦轻轻咳了一声,淡淡笑道:“晚辈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抚远瞟了他一眼,道:“慕容贤侄气度不凡,想必会有高见。”
慕容旦微笑道:“大明以马上得天下。朱棣在位时,五出三犁,威震漠北,明军将土皆为久经沙场,其战斗力可想而知,其后宣德二朝虽未大规模用兵,武备也并未松驰,林前辈何以有如此惊人之言呢?”
林抚远冷冷一笑,道:“朱棣数次远征漠北,劳师动众,又有哪一次是竟全功而返的?又有哪一仗不是仗着神机营的精锐火器,才勉强与蒙古铁骑相抗衡?宣德以来十余年,虽然表面上看武备末废,但蒙古人不也到现在仍然活得很自在吗?!”
曹吉峰点头道:“林将军所言甚是。我看大明的几个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这个皇帝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朝中大半,还不都是那个没卵子的王振说了算。
自脱欢一统蒙古诸部,瓦剌日见强盛,也先继位为太师后,更显雄心勃勃,蓄意进取中原。近年来贡马的使者一年多似一年,去年据说已有二千余人,明廷打堂时,已经大感不耐烦,宫赐也是一年少似一年,这帮使者回去时,便沿途抢掠财物。如此五次三番,我看双方迟早又得大动干戈了。”
慕容旦微笑道:“那么以曹前辈之见,双方一旦开战,孰胜孰败呢?”
曹吉峰仰了仰头,道:“瓦刺铁骑素来纵横无敌,又经也先数年间厉精图治,明廷必败无疑。”
慕容旦道:“哦?前辈能如此肯定?”
林抚远冷冷道:“不单曹将军是这样想,林某也是这样认为的。近年来明廷已经放弃了对大宁卫的镇守,如此一来,不说漠南一带已经失去控制,便是辽东一线也少了辅翼,林某征战疆场多年,还真没见过这等敢冒兵家大忌之事。”
慕容旦目光一闪,微笑道:“晚辈以为,纵然明廷已然放弃对大宁的镇守,但有朵颜三卫在,也先也不敢冒然起兵吧?”
林抚远不屑地道:“三卫哪里经得起瓦刺铁骑一击!
保不准他们还会倒戈向南,甘为也先前驱呢!”
马阁不甘寂寞,抢着道:“想来中原一带和平日久,民心必定俱战,果真战事突发,人心必将大乱。林将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