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道清明的目光射来,正是萧子玉。崔凝向他颔首,示意要与顾珩离席。他会意起身,帮她搀扶住顾珩,将两人送至另一间单独的客房,也未多言,只把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顿了顿,便离开了。
顾珩唤侍女去拿冰水和热酒,又回身望向她,凤眸尾梢泛红,艳若桃李,眸似水中明月,朦胧濡湿。目光如蜻蜓点水,仿佛是害怕沉溺一般,轻轻掠过,“阿凝,你去出去等我吧。”
她因那刹那的艳色而恍惚,又有些担忧他的身体,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出最佳的选择,脚便顿在了原地。
他双唇紧抿,手紧按在几案上,指尖发白,胸口起伏了几下,胸中翻腾的火焰被压制了一瞬,又熊熊燃烧起来,烧光了表层的温润,被火焰融化了的雪水汩汩而出。他沉默了半晌,抬眸望向她,眸光锐利如出鞘之剑,声气冷厉似寒冬之泉,“出去。”
她看见了他眸底的烈焰,那是涌动在冰层下的岩浆,用蒸腾的热意裹挟住一切能扼制它的东西。
那火焰的危险和陌生,令她的脚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直至那扇门在她眼前阖上。
未几,哗啦啦的水声自房中传出。
她的心惊跳了几下,拉过一旁的侍女问道:“郎君为何要你拿冰水和热酒?”
侍女回道:“服食五食散后,需浇冰水散热,未防寒气入体,又要饮热酒驱寒。”
噼里啪啦的水声将她的心拽住拉扯了两下,她蹙着眉沉吟片刻,又想起他的衣袍都已汗湿,便嘱侍女去取套新的衣袍。
此时天光已彻底熄灭,船头挂着的灯在木板上投出她的身影,影子随着她的走动由一点变成一道,又从一道变回一点。也不知变化了多少次,眼前的那扇门才开了。
他立在门口,面孔半明半暗,荼白色的衣襟上沾了一片灯笼投下的红光,仿佛雪中开出的几支梅花,见她不动,举步走至她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淡笑道:“阿凝不用担心,已经全好了。”又是一派温润平和的样子。
她点头,往船头走,他亦跟着。
两人站在船头,细雨缠绵而落,湖上笼了一层轻烟,随风聚散。对面船上的灯笼在柔风中摇摆,于静谧的夜色中晕开几点迷蒙的红。
管弦歌声远远地飘来,隐隐约约的听不清具体在唱什么,只是曲调如泣如诉,似是难以对外人道的呢喃。
她的脑中仍是方才那双眸子,那声“出去”。那种模模糊糊的陌生感又回来了。
身侧的人被烟雨笼罩,衣带飘飞,如山水画中翩然出尘的仙人,仿佛方才的炙热和尖锐从未出现过一样。
周遭的细雨落在肌肤上,微微的凉意钻了进来,蒙蒙的白雾将她和他隔开,她望着远处的灯笼出神,眉眼间是淡淡的惆怅。
几点温润的莹白和朱红摇曳在眼前,她眼前倏地一亮,凝眸一看,竟是除夕夜画在纸上的那对耳坠。
今年守岁时瞌睡虫上涌,为了打发时光随手画了一对孔雀耳坠,当时也没当一回事,转头便忘了,不想他竟记在心上还做了出来。
低落的情绪转瞬消散,她欣喜地接过它们,细细打量起来。
耳坠最靠近耳垂处点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下面连着一只彩绘孔雀,姿容传神,艳若翠仙,仿佛下一秒就要绽开金绿交错的尾羽,鸟嘴里衔了三条细链,分别缀着高低错落的和田玉与玛瑙。
“原本是想等你生辰时再拿出来,但你前几日说想要个西域来的磨喝乐,所以”
还未等他说完,她就捂住他的嘴,唇角上扬,满是狡黠,“提前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罚你下月就把磨喝乐给我,然后再好好想想生辰时要送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