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庄赶美都没提粮食定量。
庄超英左右为难,他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也看到了妻子为了一份口粮的辛苦。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庄图南越来越能吃,他们夫妻俩的定量明里暗里地都贴在了他身上,家里再来两个男孩是真的供不起。
正为难时,庄超英再次收到了教育局的通知,邀请他参加1978年夏季高考阅卷,庄超英长出一口气,坚决服从组织安排,驾轻就熟地准备好私人用品和一床蚊帐,再一次踏入了隔离点。
这一次的阅卷安排在了苏州大学校园内,几百位来自市区和各县乡的高中老师们住进了学生宿舍,开始了隔离阅卷。
时隔半年,季节不同,阅卷老师们依旧不能离开隔离点,工作、生活条件依旧很艰苦。
冬季阅卷时是手僵得几乎握不住笔,盛夏阅卷则是汗流浃背。
试卷数量多,又关系到考生们一辈子的前途,老师们加班加点、耐心细致的工作,教室里没有电风扇,所幸阅卷老师都是男的,为了工作效率也顾不得斯文形象了,老师们通通脱了背心,赤膊改卷。
庄超英再次在巷子里消失,邻居们都知道他是去参加阅卷了,家人更是不再紧张了。
小学毕业的暑假没有任何作业,庄图南帮着妈妈打理家务,给蛇瓜施肥浇水,帮忙洗衣烧饭,院里院外地忙碌。
江南夏季酷热,早晚才能在室外活动一会儿,中午、下午的太阳白花花得耀眼,热气像针扎一样刺痛皮肤,林家有台电风扇,三家的孩子们大部分时间只能挤在林家,吹风扇看书。
半地下半公开的小书摊转公开了,摊主延长了营业时间,上午、傍晚都开一会儿,增加了书籍的种类,不仅仅有连环画,甚至还有《小灵通漫游未来》等少儿科幻杂志和《悲惨世界》等世界名著。
摊主大展宏图,增加了图书种类——书籍太多,付押金的钱都不够,好在林栋哲已经和摊主混熟了,靠刷脸免了押金,他把书带回来,三家孩子轮流看,提高租金利用率。
巷子里有人推着板车来收废品。
天气晴朗,黄玲和宋莹坐在小板凳上洗床单被套,林武峰和庄图南力气大,帮忙绞晾晒,林栋哲在给蛇瓜浇水。
收废品的吆喝声传进小院,黄玲一边在搓衣板上使劲揉搓床单,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收些什么?”
林栋哲道,“破脸盆、玻璃瓶、废纸……,废品收购站收什么,他们就收什么。”
宋莹道,“是不是废品收购站的人出来收废品啊?”
林栋哲道,“不是,他们价格低,他们收了之后,再卖给废品收购站。”
院子里三位大人都愣住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宋莹小声嘀咕,“这不是投机倒把吗?”
林武峰呵呵笑,“栋哲,你咋这么清楚?”
林栋哲道,“我去废品收购站卖我和庄筱婷一年级的作业本,在收购站看到他们一车一车地卖。”
林栋哲很有经济头脑,“卖的钱用来租连环画,大家一起看。”
黄玲纳闷,“光卖你和筱婷的作业本?为什么不卖图南的,他的作业本比你们的多多了。”
林栋哲不吱声,认真浇水。
巷子里开始有小贩推着板车叫卖东西,黄玲偷偷买了一只脸盆,她拿给宋莹看,“一块八角,还不要票,比国营商店划算。”
宋莹内外细看,啧啧称奇,“这花样,这质量,可以当结婚礼物送人了,你怎么突然想到买一只新盆,送人?”
黄玲小声道,“给筱婷买的,她也大了,需要一个自己的盆洗……,不能再和我们混用一个盆了。”
黄玲说得含糊,宋莹却听明白了,“是啊,小女孩是要注意卫生。哎,小囡囡说长大就长大了,那天我给她梳头,头发攥在手里厚厚地一大把。”
宋莹低声笑起来,“你既然提到了,我就问一句,筱婷都这么大了,你们夫妻俩和筱婷睡一间,晚上……怎么办?”
黄玲瞪了宋莹一眼,自己撑不住笑起来,“怎么办?不办呗。老夫老妻的,孩子都两个了,我们早就不办了。”
宋莹推了黄玲一下,也哈哈笑起来。
晚上,林武峰端了盆水进屋,用毛巾绞了凉水擦身。
宋莹看到脸盆想起了庄家买新脸盆一事,感慨着讲给丈夫听,“那么热的天,大太阳底下拉着满满一板车的脸盆、一家家地敲门推销,还时不时地受白眼,不容易。咦,这些集体小作坊哪儿来的材料?”
林武峰道,“国营大工厂的废材,废铁、电线圈什么的,有些卖给废品收购站,有些直接扔了,私人或小作坊买或捡,当宝贝一样拿回去再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