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什么好,你要死。
没人说一嘴轻饶,仁和帝没台阶,李怀雍什么命?彻底被废的命。
一朝落到那田地,冯氏又是什么积德的善茬,干净留着你等你死灰儿再点火?先头徐茜蓉送来红绡梨,可给云箫韶一个提醒。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太子妃万众瞩目居高难下,可废太子妃呢?废太子遗孀呢?
案上酒盏,佳酿清波,云箫韶不望上首看,指头尖儿摩在酒盏边上,瞧是预备一口闷进。边上冷不防一道女声:“小贪嘴儿。”不由分说将她杯子掇下,抬眼瞧是谁?弯月眉杏核眼儿,不是秦玉玞是谁。
秦家封在忠勇伯,阖宫的宴她不来谁来。
“我前儿还和母亲说,”秦玉玞望边上坐下,“你这肚子多是慈居殿捏话儿,你定然他大姑娘赶说媒,有口难言。可你也有个忌讳,明晃晃这些儿眼睛瞧,你就敢饮酒?”
可是说,这茬浑忘了,云箫韶低着声儿:“你说的是,我实是昏头。”
心头百样心腹话儿,一句不得说,再瞧一瞧秦玉玞,可不和那头别时一般容颜?只年轻几岁。一时殿中热闹,嬉闹乱的,须知正月十五的宴不比过年的宴,虽说也是阖宫大宴,到底松泛几分,宫中乞巧楼上燃灯,贵人主子们不拘静待席上,少不得走到栏杆边上看灯,这会子正热闹。
说是怎样生热闹?描流金的绣灯一束一束打楼上滑点,雪花拂样地皎洁,另还有金蟾灯、白象灯、青龙灯,银狮子灯,奇花炫色,丹鸟紫蛾,争着趟地燃在半空地下,无处不明、无处不彩儿,争是斗艳夺辉。
外头灯愈亮,云箫韶心愈乱,乱丛丛里头又挣地生出疯一般的痛快念头:怎,还不动手,冯氏磨蹭甚。
边上秦玉玞叫唬着,直拿帕子捂嘴:“罢么,罢么,你悄悄儿藏袖子里饮一盅儿罢,劝你一句,瞧你脸色生是要吃人。”
轻着声儿咬着牙:“不是要生吃你。”
“那的话,”秦玉玞啧啧称奇,“你是纳气和顺的人,还能吞了谁去?”
你且看罢,云箫韶心中默念。
少一刻,殿中愈松散。正当时,席间大半空的,云箫韶、秦玉玞等安坐,上首阶上仁和帝叫太后拉着说话,脸一例侧的,猛猛然叮铃哐当一声暴响,第二阶上另一头冯贵妃哭叫:“我玄儿!”
仁和帝眼睛忙移去:“玄儿怎了?”
只见冯贵妃面前案上碟儿翻杯滚乱作一团,正当中一只大红锦缎包被,边上奶娘护着的手一松,露出内里小小婴孩憋紫青的小脸儿,手足风搐一般懂,咿地一声哭,也不甚响亮有力气,小鸡子相似。
秦玉玞在云箫韶旁惊道:“九皇子这是怎?”
云箫韶冷笑:“投得好胎,逢着疼他的姑姥姥娘。”
顷刻间阶上乱糟糟地忙,宫女儿太监看顾孩儿的,奔去叫太医院的,仁和帝也坐不住,两步过去看孩子。却情形愈不好,嘴边倾似的不住冒流,红沫子白沫子混在一处,冯贵妃瘫在座上大哭:“我玄儿这是怎了!方才还好好儿的!”娘儿俩把仁和帝心疼得要不的,不住叫传太医。
殿外还看哪门子的灯,都叫进殿坐下,瞧陛下脸色阴得要滴水,纷纷大气也不敢出。
外头的灯晓得你人间悲喜,仍是一丛一丛热热闹闹地开,还是冯太后着恼,打发人出去令住。
不一时院判拿万应解毒丸救得急,众人簇拥的小婴孩哇地一大口血污喷吐出来,脸色转红,冯贵妃却哭得更接不上气相似:“陛下,陛下,体省得臣妾的心慌,是谁要害我玄儿!”
谁不是,仁和帝也着实慌一跳,那情形着实凶险,好么灯宴立时作大理寺,开审,看看是谁给九皇子吃下不洁的东西。
秦玉玞在云箫韶耳边低声:“不妙,等闲吃食哪个不过光禄寺的手,光禄寺又在冯太后手底下讨生活,谁敢?冯氏当得舞剑的项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谁个是沛公?
御前不养废物,很快食盒里用一半儿的一只红绡梨叫揪出来,说是出事前九皇子没用旁的,单就这只梨子啃两口,太医给挑开看,核儿里红莹莹、赤唧唧那是甚?银镢子验过,明明白白是鹤顶红。
这等物儿现在宫宴上,满座皆惊,仁和帝跌脚儿高呼护驾,一水儿飞鱼服打殿外奔进,在阶上密不透风围了,一下仁和帝底气重振,挥着明黄的大袖怒道:“是谁!此等腌臜东西,怎会掺混进朕皇儿饮食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