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几日,云箫韶挑清心殿传李怀雍进宫的空档,钥匙还回去。
由头也是现成,只说身上不爽利,看账看得头昏。
稍后李怀雍公务回来,不肯罢休,说要不叫宫里擢拔得力的姑姑进来,是个助力,云箫韶辞了,说由来是詹事府管,又没甚大差错,何苦费这个周章,没得詹事府万一生出埋怨。
人心向背,这项紧要,李怀雍也不能不思量,詹事府给太子妃让权,敢有怨言,可是让给旁的姑姑嬷嬷,这事儿就得琢磨琢磨,不得已作罢。
闲话休提转眼到二月中辛。
这日云箫韶收拾停当,进宫。
没别的,她身上月信儿有期,御医判的甚滑脉喜脉,统统没影儿。
她到慈居殿磕头,既是谢恩也是谢罪,说臣妾福薄,辜负太后娘娘厚爱,白费太后娘娘的心,实在无颜,请太后娘娘降罪。
她进去时候,恰逢冯贵妃、温嫔、还有两个选侍正陪着,原打量除却温嫔,少不得要吃旁人好一顿奚落,没成想,冯太后没一句责怪的话,教她好生温养,身上再有不爽一例进来,哀家叫他们看你。
又问几句家常,饶是云箫韶守着规矩不望凤座上看,总也瞧出冯太后的小心翼翼,这一下倒吃惊,怎么呢?该是压轴谢幕,怎忽地卸行头卸妆,角儿不唱了?
后头还是出得殿,逢温嫔身边大宫女,得着一句提点。
原来正月十五那日的宴,云箫韶脸色不好,不止李怀雍瞧见,不少人都瞧见,传得真真儿的,说她神情活像撞鬼,散席时又仿佛自己走不动道儿,上车都是太子抱着,可见身上不好,又说当晚东宫延医,一来二去宫里少不得都传,说云箫韶受惊吓,肚子没保住。
这,云箫韶哑然,要不冯太后陪着小心,原来是这个缘故。
一步慢一慢,云箫韶思量,李怀雍当时一力大张旗鼓延医,未尝没有暗示的意思,这将来说一嘴,谁不说冯氏生事惊太子妃的胎,谁不说太后失慈,悄无声息给埋一宗罪名,好,好手段。
咱们是什么物件兵器,用得真是好趁手。
没两步又有人叫,徐皇后遣人堵着说春祭事忙,要云箫韶过去搭手。
不好推辞,跟着迳到正阳宫。
说起来,这头醒来还未见过她的,好母后。云箫韶不声不响见礼,徐皇后满目慈祥,夸她这回给慈居殿致礼,规矩很全,挑不出错儿。
又说一嘴她身上的貂鼠皮袄,说宫里也没这样周正的袄儿。云箫韶只当听不懂,徐皇后好赖话说尽,连边上画晴身上白萼梅蓝泰领的袄也要说一嘴,说她每主仆,端的好派头,一双灯上人儿相似,宫里谁见着不羡慕。
要说三分阿谀,余下七分是甚?是想要孝敬呗,先头年节的红封钱云箫韶没给,话儿都传到李怀雍处,口口声声说的什么?说宫里短“贴补”。
身上这件,这是母亲家里舅舅西北打来的好貂鼠儿,就你正阳宫认得好东西。人眼兔样儿,逢人不干别的,单会红眼。
云箫韶啪地手里茶盏一搁,也没说旁的,只说:“值什么,那天徐姑娘来瞧,身上的袄儿才是精致。臣妾在病中,多有不周,少她一句称。”
一句话燎火带星儿,徐皇后和身边春荣等宫女相顾诧异,徐皇后试探:“是,蓉儿她没个好歹,和你拌舌来的?”云箫韶只说那的话,徐姑娘顶顶好性儿呢。话是这样说,可脸色甚是不虞,不多时就起身告辞。
问去罢,疑心去罢。
这会子通是你巴结着咱们,鼓笙的惯与挎锣的抓脸破皮,你两个一个姓儿的姑侄好歹互相缠缠,没得总闲来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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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春祭,倒叫云箫韶讨一个便宜,她这信儿来得是时候,身上带癸水妇人姑娘自古来的规矩,不得在祖宗坟前露脸。
要说好处呢,这日圣驾要去京郊昭陵上祭,百官陪祭,阖宫随行,独独云箫韶落一清闲。她大清早起来,领画晴传轿子,望家中逛去。
画晴不明白她的:“今日太太和姨也去春祭,家里没人,娘家去看谁去?”看谁,云箫韶不说的。到家,门房丫鬟来迎,说要遣人告太太,请早回,云箫韶只说无事,她先上旧时屋里歇息,太太慢慢回转不迟。
她旧日做姑娘的屋儿,挨着后头园子,再穿一座卷棚并一扇角门,就能打后门出府,神不知鬼不觉。李怀雍早几天就获仁和帝派的差事,往龙兴的上京孝陵祭祀,可云箫韶猜的,他约摸暗使的人跟她,今日这手防的就是这个。
咱们也不干别的,眼见一时半刻他还好端端、活生生当他的太子,咱也别躲懒。云箫韶一心想学母亲,好歹也置办几处铺子庄子,细水长流也是进项。常言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到街上走走瞧瞧,看到底干个甚营生。
悄摸与画晴改换装扮,肩臂上鎏金的披袄、头上点翠的簪儿都摘了,只作寻常妇人衣饰,打后脚门溜出府。
鱼油入海鸟翔云天,任你谁跟,保管跟不住。
一路领着看来,云箫韶脑中不住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