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黑暗,这个道理不用孙寄才提醒,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官场里欺上瞒下的事情还少吗?
在京里得到的消息估计只占真实的十分之一二,一切还得等他到了西北才能真正知晓,在他决定请缨搏前程的时候,早已是心中有数。
在出京时与皇帝朱翊的那场长谈,还记得皇帝拍着他的肩膀说,“朕知道你此次请缨或者是书生意气,但朕依然对你寄以厚望,年轻人就该有锐意进取的朝气,朕等着你传捷报。”
他知道皇帝看中的正是他这份年轻朝气敢做敢想,还没有成为官场老油条,毕竟他提出来的政策事后必定要受人攻击,执行有一定的难度,不过有皇帝站在他身后,他倒是不怕。
而且出京之前,两位姐夫也与他说的明白,让他放开手脚去干,千万不能畏手畏脚,既然要做就要一力达成,尤其大姐夫更是说过,让他不用担心事后受到攻击,到时候还有他给他兜着。
因为他有这样的背景,连这次带兵的将领也十分给面子,一路上没有什么刁难,当然,仅仅只是不刁难罢了,其他的还得他自己立得起来,别人才会尊敬他,他从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孙先生,我明白,西北局势到时候还会有变,要疏理整顿清楚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尚须孙先生鼎力相助,等此事过后,我必有重谢。”
林栋说得客气郑重,孙寄才眼里略有激动,林栋这小子年纪虽然小,但处事不糊涂,跟着他或者真能有一番作为。
“林大人客气了,莫说我是襄阳侯府的清客,就凭着林大人这份信任,我也必当鞠躬尽瘁。”
他将林栋敬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地服了这个少年郎。
两人亮了杯底,这才笑了起来,说回正事,孙寄才道:“我来回反复看过你上达天听的奏疏,林大人,在达到分而治之就必须用重锤,不然没人愿意抛弃故土。”
“在来时,皇上已经给了我金牌,任我行事。”林栋淡淡地道,有了皇帝的金牌方才能调动地方力量配合工作,“但我们到达西北先要做的还是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绝不能让一群暴徒反贼汇成一股力量。”
孙寄才皱了皱眉,“莫将军未必会听你的。”
莫将军正是此行的带兵将领,这次西北平叛的主将,若不是他二姐生产在即,这个任务很大可能性会落在他家二姐夫的头上,只能说时机不对。
“在莫将军的眼里这是一群暴徒,但是他忽略了这群暴徒的特殊性,等虼过亏就会明白了。”林栋冷声道。
莫将军最终还会听他的,不然一再地吃败仗对朝廷难以交代,最终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说?”孙寄才紧盯着林栋的神色。
“要不然我怎么会说此次平叛只有八字方针,就是分而化之,分而治之,不然难以除根。”
林栋的话掷地有声。
孙寄才眼睛微微一眯重新打量起林栋,心里也有了计较,这个少年郎比他想象中还要狠心得多,实在与他那温润的外表相差太多。
林栋任由孙先生盯着自己看,毕竟还在行军中,他并不想喝醉,只是小酌几杯就放下了杯子,酒虽好却会误事。
正在孙寄才准备告辞回房休息的时候,屋门被人推开,有人大嗓门喊着进来道:“林大人,哟,孙先生也在啊。”
孙寄才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者何人,起身给莫将军行礼,“见过莫将军。”
莫将军这人生的一张国字粗犷脸,浓眉虎目的看着就能吓哭孩子,全不若霍源的英俊儒雅,当然这两人出身也不同,莫将军是草根,霍源却出自公侯之家。
“莫将军。”林栋起身做了个揖。
莫将军笑着将他这个揖按下去,“哪来这么多繁文缛节?林大人,你们不厚道啊,喝酒也不叫上本将军?”
“不过小酌几杯罢了,将军,请。”林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莫将军也不客气,看到桌上摆着两碟子小菜,拿起筷子就夹起来吃,他出身不高吃东西也粗糙,当即就请两人重新入坐吃酒。
喝了两杯下肚,他斜睨了一眼林栋微泛红的脸庞,这少年郎长得好生英俊,看着也不像个能吃苦的人,倒像是哪家养着的兔儿爷,遂笑道,“林大人何必要跟着来吃这个苦,本将军跟你说啊,这个行军打仗可不比你在翰林院抄抄写写,那是苦得很,我若是你啊,有你那俩姐夫当靠山,留在京里享受等升迁不更舒服?”
这话看似真诚,实则带了一丝轻蔑,既欺林栋年纪小又欺他是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有就是说林栋靠裙带关系上位。
林氏姐妹的丈夫都身居高位,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要谋个好差事还得到处奔波求爷爷告奶奶还未必办成,可他林栋却不然,凭那俩姐夫,谁不给面子?
他乃一介凡人,焉能不眼红嫉妒?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姐姐,女儿也长得似他五大三粗的,想高嫁也难,再者京里的贵族也看不起他的出身,别人背后笑他是泥腿子,别当他不知道?
林栋似浑不在意地道:“大丈夫想要功名当得自己争取,出京时圣上还说等我们传捷报。”
淡淡两句话就表明自己此次能得重用实乃圣上钦点,至于靠山什么的,他当然也不会撇清,他年纪轻不代表他不懂事明理,在官场里混的人,谁不想要靠山?他林栋没那么清高自以为是。
被别人说两句就面红耳赤的否认,这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干。
莫将军本想激他几句,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这个林栋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而且也狡滑得多,看来他得重新审视他才行。
林栋也不动声色地与他喝酒,一时间看起来,两人相处和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