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钺首先想到的就是吴长岭的人,他们一定在怪罪主人,不搭救吴长岭。陈天疆若是被绑了还好,就怕——,唐钺不敢往下想。但转念一想,也不能排除是对方的人,包括看热闹想黄雀在后、火并前两方的旁观者,他们更想让这两方强者自相残杀。无论是哪边,自己在这都不能待了,随时会性命不保,唐钺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窗外的卫兵,庄沐春一个小时前已乘车离开,唐钺赶紧收拾东西,只待晚上,可以趁着夜色离开。
而此时,庄沐春已经到了调查处,正在接待室等着王至清。王至清去了南京几日,除了会议,还有一些更心烦之事,自己也必须离开上海调任武汉了。一个上午,王至清都在处理积压的事情,书婉瑜也只在下午,找到机会请王至清签署一个学运组的文件。
王至清签完字,关切地询问书婉瑜:“你的麻烦,结束了吗?”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书婉瑜调来上海调查处,确实是戴长官亲自安排。虽未亲自见到戴长官,但戴长官秘书透露过一些情况,书婉瑜是殉国的元老、匡先生的干女儿,匡先生门人特地前来托付,所以希望王至清多加照拂。但近期发生的事,王至清知道利害关系,已非自己所能照顾之事,但也必须走走样子,给自己留有余地,王至清谁也不想得罪。
书婉瑜笑笑说:“应该说清楚了,都是以前的一些误会,唐处长那边应该也不会介意。”
王至清诧异地问道:“不会介意,是什么意思?”
书婉瑜说:“我被释放了,唐处长也没有说什么。”
看着书婉瑜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王至清明白了,书婉瑜并不知道内情,所以笑笑说:“我要去武汉了,你也保重,如有我能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书婉瑜笑道:“恭喜王处长高升,以后还要您多多照顾。”
书婉瑜离开时,门口竟然碰上了庄沐春,庄沐春也一愣,然后直接进门,二人并无搭话。书婉瑜这几日,也是心慌意乱,问过盛墨唐钺的情形,盛墨只让自己安心上班、他们自有办法解救唐钺,但书婉瑜心里确是越来越不安。
书婉瑜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王至清如坐针毡。
王至清是文官出身,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多年,但随着老师的失势,自己却难以适应目前这复杂的局势,调离上海这个是非之地,也是个不错出路,但这也是有代价的,自己还得搭人情。庄沐春电话里,已经打着毛主任的名义,要求王至清利用最后上海站站长的名义,给自己调用两名总部辖下的狙击手驱使。平时这些狙击手,是不能出现在调查处工作人员视线中的,所以并非上海调查处徐尧手下之人。
只有上海站站长有权调派总部待命的狙击手,一旦狙击手出现,瞒不过唐钺这些人,而庄沐春调派狙击手做什么,王至清用脚都能想出来,庄沐春这是在拉自己下水,让自己替他背锅,所以王至清在电话中一口回绝。庄沐春亲自前来“逼宫”,书婉瑜的这一眼,让王至清难受之际,也忽然让王至清计上心来。没有尺寸之功、却能在总部混这么久,王至清绝不是庸碌之辈,书婉瑜这次被牵连进去,她和唐钺一派的关系,应该不会比周至瑜单纯,唐钺每次看向书婉瑜意味深长的目光,不是敌就是友,不是猎物就是猎枪。但她还能活到现在,看来,她的势力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弱小,至少这次,王至清没有想到,书婉瑜还能活着走出电监室,她并不简单。
王至清冷淡地对庄沐春说:“调遣总部狙击手,你总要给我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让上面知道了,我难辞其咎。”
庄沐春却笑道:“这是毛主任的意思,你可以直接去问。”
王至清叹气说:“你是要对付唐钺吧?他在你的电监室,下毒、触电、失火,随便出个意外,不就解决了,何苦要动用狙击手?这是会查出来的!”
庄沐春笑笑:“他不能不明不白死在电监室。”
王至清急了叫道:“你都知道,他不能死在你的电监室,可调遣狙击手,明摆着是把我推出去,唐钺要是死了,也就罢了,但若不死,我还能活着离开上海吗?”
庄沐春阴冷的声音传来:“这次他死定了。”
王志清无奈问道:“你打算何时动手?”
庄沐春说;“一小时内让狙击手报到,唐钺在电监室有耳目,估计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消息,他不傻,他随时会跑。我得让狙击手随时恭候着他。”
王至清思忖着问道:“你是想等他离开电监室,半路伏击他,是吗?”看着庄沐春默认了,王至清又担心地说:“两个狙击手未必能应付得了他,他是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论打仗,这些人恐怕只有送命的份。”
庄沐春笑笑说:“狙击手,只干狙击手的活,其他,自有别人,放心吧,他们会活着回来。”
王至清没办法,只好说:“你开车去黄河道滨江茶馆门口等着吧,一小时后,让他们去找你报到。”
晚上八点,蓝伽酒肆。
如坐针毡的王至清,终于等到了狙击手的电话,江畔未名路三十七点、四十七点待命,击杀黑色别克车内之人。
王至清挂了电话,拨通警署盛墨办公室的电话,一个陌生的男声接了电话,声称是值班员,王至清一字一句说着:今晚,江畔未名路三十七点、四十七点,击杀黑色别克车内唐钺,说完,不管对方追问,果断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书婉瑜办公室,今晚,王至清请学工组的李小姐喝咖啡,让她与书婉瑜换了班。听着书婉瑜的声音,王至清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说了两遍:“今晚,江畔未名路三十七点、四十七点,阻击黑色别克车,唐钺危险。”挂了电话,王至清如释重负,从茶肆后门离开,溜达着去往不远处的咖啡厅。
学工组值班的书婉瑜,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着实吓了一跳,也一阵迷惑,是善意提醒还是陷阱,一时难以判断。情急之下,书婉瑜给盛墨打了电话,家里没人,办公室是值班员,书婉瑜有点惊惧不安,要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了。
再待了一会儿,书婉瑜心里开始紧张发冷,头上、手中冒出汗来,这几日,书婉瑜一直坐卧难安,组织联系不上,唐钺被羁押,盛墨冷峻可怕的神情,可能真的要出事,不能就这样等着,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书婉瑜悄悄离开调查处,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往唐钺的住处。唐钺旁边的葵园楼下,停着一辆长期备用的汽车。
书婉瑜开车向电监室而去,但为时已晚,唐钺此时在程立的车上,后面二辆警车上的警署弟兄,尽皆丧命。幸好有李丰派来暗中埋伏待命的五名稽查处弟兄,拖着追上来的一百多人、让唐钺赶紧离开。
程立将车加速,听着后面的枪声渐远,唐钺看着程立身上已经在流血,赶紧问道:“阿立,怎么样?”
程立笑笑大声回道:“我没事,哥,你坐好。”
眼看车子离开追击圈,快到了三十七点岔路口时,周围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只有车前的灯光闪烁。唐钺忽然看到自己右侧的车窗玻璃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唐钺下意识地伸手去推程立,但子弹还是从唐钺眼前飞过、正中程立的头部。唐钺虽然侧身,但未等转头,呼啸而来的第二颗子弹已击中唐钺的后颈,唐钺眼前瞬间一片光晕,车子也猛然向左翻入路旁的江中,唐钺眼前也只剩下翻滚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