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双手上
沈月
正是一天里太阳最毒的时候,她用文件袋遮在头上,顶着日头往外走,听见有人喊自己,不免奇怪,搬来这城市还不到半年,自觉不会有熟人。
转过头,打着黑色阳伞的女人,牵个小孩,清凉的夏日亲子装,唇瓣开合间,又吐出自己名字,
好久不见了,怎么在这?
她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正对上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小孩,约莫三四岁的女孩,对她露出甜甜笑容,沈月越发窘迫,慌忙扯了扯嘴角,那么大个人倒还不如个孩子。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又将视线投回那个母亲身上。
掉头就走多半是最好的选择。
林辛夷又先开口,钰儿游泳课要迟到了,我先送她过去,晚点我们再联系
好似她们还很相熟,有些磁性的声音,在夏日的热浪里听来不太真实。
女孩礼貌向她道再见,她呆呆地挥挥手,转身逃开。
反正号码早换了。
或许这偶遇只是这过于炎热的天气引起的暑热,等回到家中,洗过澡,这奇异的幻觉便会消失了。
直到几天后的周末,女人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进耳朵里,真实感才后知后觉涌上来。已接近凌晨,周末同事们一起喝酒k歌权当放松,现下只觉吵闹得紧,她的心乱起来,打过招呼起身离开,出租上将微信好友申请瞪了一路,那微信名戳得她眉毛扭成一团,谁会直接用自己名字啊,木兰花的头像,够老土,完全不像那女人的风格,她用乱七八糟的想法妄图转移注意力,可临了到了小区门口,到底也没生出任何决心来。磨磨蹭蹭地往家走,仿似上刑场。
夜间温度再不复白日那叮着人后颈不咬下层皮不罢休的酷热,夹杂烧烤油烟味的凉风抚过肌肤,被那通电话吓跑了大半的酒意,现在是彻底散了。
半夜的小区,只得一路虫鸣,太过安静,她燃起支烟。
彼时林辛夷醉了酒,也硬拉她走过这样静的路,司机开在后面跟着,女人冰凉的手被她揣在兜里,高跟鞋走得歪七扭八,最后人被沈月背在背上,两人抽同一根烟,还坏心地把烟雾吐到她嘴里,烟草混着口红和酒精的吻滋味着实谈不上好。
她又掏出手机,点进那个微信号,就在此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吓得她手一抖,按在同意键上。她生生忍住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接起了陌生来电。
我刚加了,才到家,唔,过段时间要出差应该没空
声音越说越小,半夜里能有什么人,但不妨碍心虚。
她不爱撒谎,撒了要圆,更多的是怕麻烦,但对方向来不好打发,就拖着吧,能拖多久算多久。
她干脆坐花坛边发起呆来,整栋楼沉默的伫立在墨色的夜里,仿佛也陷入深眠中一般,偶有几户还亮着暖色的光。
林辛夷自然对她是很好的,尽管沈月不是缺钱才和她在一起,但还是托她的福,全款买了房,五十多平的公寓,足够她一人住,还剩笔不小的存款养老,工作够轻松,不用996累个半死后大半工资还进了房东口袋。即便沈月这张嘴实在说不出什么哄人开心的话,亦不会主动提什么要求,但在床上够卖力,林辛夷的礼物及金钱,向来都不吝啬,哪怕是撂下话要去结婚就把她踹了的那天,也打了不菲的分手费来,是个顶好的金主,大约是吧,左右沈月没被别人包养过,实在无法做比较。
她叹口气,不知有没有什么被包养人员互助协会这类的,能给点建议呢。
发散的思绪逐渐在脑中混成一团,梦境也越发跳脱,在大量无意义的景物中穿梭前行,窗外工地的施工声也更加明晰,她掉进了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睡不着醒不来,她又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女人,女人的身体,那火一般的女人,身体柔软得紧,揉在怀中,柔软而温暖,如坠云端。于是她便梦见云,在从断裂的桥上猛然坠下时托住她,蓝色的一团,随即她陷入云里,陷入更深的梦里。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在沈月觉得对方早忘了时,手机振动起来,时间地点,让她准时下班等司机接,不容拒绝的架势。
到餐厅时她尝试用手机搜索了怎样礼貌地拒绝前任,但林辛夷走进来,微热指尖擦过她的耳垂,笑着坐到对面时,周围的一切就模糊了,她记不清她们的晚餐,或许没吃。
反正女人的身体很美味,她吃了个爽。
林辛夷闹钟响时两人都醒了,她早便和女儿约好送她上幼儿园,等人离开后沈月才起床洗澡,对着镜子里后背上的红痕自暴自弃了一会,认命地穿上衣服。昨晚她们回了林辛夷的别墅,基于对方的某种习惯,两人去酒店的次数非常少,通常是林辛夷不常住的一套房产,但她没料到她们会直接来了林辛夷家。她穿戴好就大大咧咧下到一楼,吃着剩下的三明治四处晃悠,客厅里只摆了一张照片,林辛夷把女儿抱在怀里,笑脸罩在宽大帽檐阴影下,长裙在海风中摇摆。此外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洗完餐具就直接去上班,一路上脑子里满是那长裙下的肉体,比几年前更丰满的肉体,时间留下的痕迹只是令她犹如绽放到极致的花,妖娆浓烈,盛开地肆无忌惮;像完全熟透的果实,轻易能碾出丰盈甘美的汁水。
昨晚被吻过的地方好似在发热,发烫。她觉得自己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