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长大了,大哥差点没敢认!”
沈玉桐在海上漂了两个月,此刻踏上陆地,坐上自家的小汽车,望着窗外早已陌生的风景,只觉得十分不真实。还是他大哥有力的大掌,拍在肩膀上生疼的感觉,让他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阔别四年的故乡。
他笑盈盈望着身旁几年未见的兄长,任由对方激动地在自己肩上又拍又捏。
只是脸上在笑,心头却忍不住有些酸涩。他记得很清楚,当初离开时上海时,大哥还是一头青丝,短短几年,那乌黑双鬓不知何时已见白,脸上也有了象征风霜的皱纹。
待对方稍稍平静下来,他才笑着开口:“大哥,这几年家里一切可好?爸爸身体可好?”
沈玉桉点头道:“都挺好的,父亲今日一大早亲自列了菜单准备席面,要给你接风洗尘。”他的手依旧放在沈玉桐的肩膀,一双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噙着浅笑仔细望着他。
当初离家时,自己这幼弟只得十七岁,还是个清瘦单薄的少年,眼下却着实已经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
原本就是一张好皮囊,如今更是仪表堂堂。
沈家百年来才出这么一个好人才,他不免与有荣焉。
分别四年,兄弟二人自是有说不尽的话,一个钟头的车程,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
汽车在公租界一处豪宅大门口停下。
这豪宅正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沈家花园。
十里洋场姓沈的大户不止一家,但要说最富贵的,那还是当属沈家花园里的这一家。
沈家乃晋商出身,由盐发家,在大清末年,曾是华夏四大盐商之一,上海开埠后,当今沈家家主沈行知,一面继续做盐的买卖,一面举家搬迁到上海置宅办厂,赶上实业热潮,从晋中盐商摇身一变,成为上海新贵。
都说富不过三代,但沈家已经足足富了四五代。
沈玉桐正是沈家二公子。
他这位二公子,在偌大的沈家,地位颇有几分特殊。因为沈行知与太太,生下这个小儿子时,都已年逾四十,可谓是老蚌生珠。
沈玉桐上头一兄三姐,最小的姐姐也比他大了十余岁,大哥沈玉桉更是长他整整两轮,。
老来得子自是喜事,沈家二老得了这么个小儿子,比得龙珠还宝贝。加上沈玉桐两岁时,沈太太生病去世,小小年纪没了娘,全家上下更是将他看得金贵。
金贵的沈二公子自己也很争气,从小聪明伶俐,两岁会背三字经,四岁会做文章。
最重要是还生了一张罕见的漂亮脸蛋。
沈家富足几代,不缺聪明人,就拿玉字辈几兄妹来说,大公子沈玉桉二十岁就独当一面,撑起门庭,三位小姐也个个聪慧过人。
但沈家也从不产美人,哪怕沈行知娶了个漂亮太太,前面那一子三女,都只能说是模样端正,看起来体面,不过是因为学识教养,与美人却都还差了一大截。
唯独沈玉桐像是鸭群里长出的一只白天鹅,生下来就粉雕玉琢,越长大越像画中走出来的漂亮人儿,替几代没出过一个美人的沈家,争下了一大口气。
这样一个二公子,沈家上下哪能不宠着。
偏偏二公子还没被溺爱出坏毛病,他仿佛天生的好脾气,不用谁教,自己便学会礼貌教养,热心和善,说话也总是能讨人欢心,家中从老妈子到小丫鬟,没有人不爱他的。
然而太招人喜欢,也并不是件好事,至少在他爹生沈行知眼中不是。
原来,沈玉桐满周岁那日,沈行知叫算命先生给幼子算了个命。
算出的命,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命——天降紫薇,福禄双全。
只是命中有一难,正是桃花劫。
沈老爷爱子如命,自然想为幼子化解掉这劳什子的桃花劫,求神拜佛捐功德,从小在幼子身边不放丫头,只放老妈子和小厮。儿子越是多人喜欢,越是心惊胆战,只怕什么时候就来一场桃花劫。
及至十五六岁,沈玉桐彻底长成了个美男子。桃花劫虽未出现,但桃花却是开了一朵又一朵,即使他并非轻浮浪荡,也渐渐传出来个风流之名。
比如十六岁那年,一位与沈家有生意往来的买办家商,带着女儿上门做客,那位千金小姐对沈玉桐一见钟情。
买办家兴西学,小姐深受欧美新思想影响,是个大胆开放的摩登女郎,当着沈家阖家上下放言,要主动追求沈玉桐,与他自由恋爱。此后每日让汽车夫开着自家小汽车,来沈家花园堵人,完全是一副为爱疯狂的架势。
沈行知这个当爹的,与沈玉桉这个当大哥的,见此情形,叫苦不迭,生怕闹出什么大事。倒是沈玉桐十分的不以为意,甚至还与这位买办家小姐做正经约起了会。
幸而就在沈家忧心忡忡时,买办家因为生意关系举家搬迁去天津,这桩鸡飞狗跳的风流韵事才算终结。
沈二公子命中那场桃花劫,显然也与此无关。
当然,这桩风流事,只是沈二公子诸多韵事中的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