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便是元妃归省的日子,自允许省亲的恩旨批下来,贾府的人就忙碌开来,处处张灯结彩,又有宫里的太监出来,指出何处更衣,何处受礼等等,又有教导太监,指明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等等。
只是元春富贵,这分喜庆却是二房的,况且他虽然进了学,得家里人看重些,但到底越不过贾琏去,更兼年幼,倒也忙不到他的头上,每日里仍是清闲。
到了正日凌晨时,外面天还未亮,麝月便催他起床梳洗更衣,道歉头来见府里男女老少早已等候多时了,原来包括贾母在内,俱都是一夜未睡,看他睡眼朦胧的样子,老爷太太们俱都颇为不喜,只是现在他身份不同,又是大喜的日子,没有多做责备。
此间不停有太监往来,等了好半天,元妃銮驾才到,贾琮不过跟着父兄在大门口磕了头,便退到人群里,那元妃自跟贾政王夫人并贾母泪眼相见,然后便进入宅府里更衣摆驾,上舆进园,一处处景致看过去。
出来时贾家上下又全部到齐,行大礼正拜,之后叫了迎春姊妹,并着宝钗黛玉进去相见,又单独把宝玉叫进去,命其等为园中各景作诗,十数首传送内外,大家称颂不绝,贾政又进《归省颂》。元妃又命将琼酥金脍之物拿出来赏赐宝玉贾兰等岁数小的。
元妃又传见贾琮,其时贾琮又长了一岁,两年营养充足地保养,已经长高了不少,而且又白净斯文,站在那里气质沉稳,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印象,竟不输于宝玉,元妃问他功课,又说起国子监读书的事,简单论及几位大学士和翰林的事,对贾琮赞不绝口,告诉贾政:“琮弟虽小,然好生抚养,将来必成千里驹也!”
之后更衣看戏,第一出《家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因说那龄官唱得极好,又命不拘什么做两出,那贾蔷专管戏班,那些唱戏的小丫头都是他从姑苏采买回来的,因做了这个头头,忙命龄官做《游园》《惊梦》,龄官因这两出不是自己拿手的,非要做《相约》《相骂》,贾蔷拗不过她,只得依她。
少时,太监准备好了赏赐之物,一一发放。
贾母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邢夫人和王夫人与贾母类似,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
贾敬贾赦贾政,每份御制新书两部,墨宝两匣,金银爵个两只,表礼按前。
宝钗黛玉诸姊妹,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
贾兰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
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
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
其余各屋丫鬟匠工执事厨役等也各有赏赐。
唯有贾琮的赏赐,不与贾珍贾琏等列相同,而是跟宝玉一样,各有御制新书一部,宝玉是全套的四书五经,贾琮是史记、资治通鉴,另有上好的笔墨纸砚,新样各式的金银锞子两对。
府里俱都对这样的赏赐感到惊诧不已,唯独贾琮猜测,元妃莫非是从宫里皇帝那里听到过自己名字?以为我简在帝心不成?
而事实上,也正如贾琮所想,通过这小半年的考察,皇帝对贾琮甚为满意,见他即不似那起子纨绔嚣张横行,又不是个不同事物的书呆子,最主要的就是从不曾卖弄什么“神通道术”,而且贾琮在外面支持贾芸弄温室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对他常年拿了利息背着人舍米施粥的□也一清二楚,又想起当初在胧月阁里听贾琮说的那番同舟共济的话,便认为他是个可为太子培养的,因他是贾家的,当初说省亲恩旨的时候提了几句,元妃听出意思,由此才对贾琮比别人不同。
☆、21贾伴读
果然,出了正月,到了青龙节这天,许韧便来传贾琮,让他进宫伴读:“本来正月里太子便想见你,只是大年下的,宫里琐事多,如今终于才得了空,便让我来找你。这是刚从户部给你领的朝服,快换上了跟我进宫。”
贾琮问道:“可要带上蛋糕?”
许韧笑道:“这小半年每月两个地吃下来,也差不多了,那东西初吃方好,常吃便觉甜腻。况且待会杨太傅就要讲课,哪有时间给你去开坛做法去。”
贾琮进里屋去换衣裳,从空间里拿了些水果装进匣子里捧着出来。“虽如此说,第一次进宫伴读,也该带上些见面的礼儿方好。”
到了宫里,许韧让他在廊下等着,迎面遇上走来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公子哥:“明公子,太子可用过膳了?”
那公子说道:“还没呢,前些时闹得烦了,太子这几天正不自在,缺精少神,又没胃口,今天叫御厨弄了些清淡的些,才勉强吃了半碗,像咽药似的。”进而向贾琮淡淡一笑,“这位便是贾府赦老爷的三公子了?”
贾琮猜他便是明尚书家的小公子明玉飞,那明尚书圣眷正隆,很可能两三年里就要入阁的,他这小儿子也被皇上当成太子的肱骨来培养,比贾府这样靠着祖宗余荫和元妃得宠来的富贵强的多了,他躬身还礼:“正是。”
明玉飞见他年纪虽小,却是这般不卑不亢,心中暗暗称奇。
这时里面有小太监出来:“太子听说新来的伴读来了,让快进去。”
贾琮跟着小太监进屋,看见太子在桌上用膳,之前他跟太子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胧月阁的酒楼上,隔着屏风的缝隙看了一眼,倒没什么印象,第二次他是中了邪,躺在床上,也不知品行如何,如今看来竟是比当初病重之时又瘦了一圈,两颊上又有一股子不正常的红润,不禁脱口而出:“太子竟然越发清减了!”
太子见到他来,倒非常高兴:“贾伴读可曾用过膳了?”
贾琮点头:“已用过了。”
太子把碗里的粥又吃了一匙,顿在桌上,愁眉苦脸地说:“你那蛋糕却是好吃,可太医说我如今情况,再不能吃甜腻的东西,恐怕将来竟吃不到了。”
贾琮听他这话不好,连忙说:“太子这话说得,只要有臣在,太子想什么时候吃都是可以的。只是太子如今身体不爽利,却也吃不得油腻的,这外头带来的水果倒也可口,太子且尝尝?”
一旁管事太监站出来:“不可!外面来的东西岂是可以随便吃的?况且太子又病着,太医严嘱不许乱吃呢,若但凡又三分不自在,我们这些人都该死了!”
太子无奈地皱眉:“既如此便算了。”他也是在没有胃口再吃下去,由人服侍着略洗漱了一番,便带着三个伴读去荣德殿听讲。
那位讲课的杨太傅年纪不过四十多岁,眼看着就要入阁,学问自然是好的,将圣人的微言大义掰开了揉碎了,由表及里,自皮到髓,一句话也能旁征博引讲上几个时辰,苏剑文是武官世家,虽也读书,却听不得这些东西,只在一旁神飞天外,他旁边的明玉飞倒能听得津津有味,唯有太子情形不好,却偏偏一副亢奋模样,贾琮心想这莫非又是中了什么邪术?
好容易挨完了讲课,三人陪着太子一起用膳,等到了下午,太子若有什么不懂的,他们还要再帮着复习讲明,当然这些主要都是明玉飞的事,他写了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一摞纸,挨张给太子讲解,大有将上午杨太傅所说的再复读一遍的趋势。
太子虽也知道努力上进,精神上却实在不济,摆手让他们先回去:“你们两个先回去,贾伴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