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卡德摩斯没有丢掉信仰,只要他继续祈祷继续祭祀,那么信仰之力,就是被整个神廷获取,而塔纳托斯反倒因为权柄的特殊得不到分毫。这种情况下接纳卡德摩斯作为信徒,允许他只敬奉自己一个神,那不仅没有实际意义,而且等于把其他神都得罪了。
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还没什么。但卡德摩斯身为王子,可以影响到一个城邦的信仰。同时他被宙斯看中,也已经引起了整个神界的注意。允许卡德摩斯只信仰自己,就等于默许他抛弃诸神,这虽然不影响信仰之力的分配,但诸神的面子哪里过得去?
甚至,上纲上线的话,这就是破坏多神崇拜,破坏神廷统治制度的行为。
当初跟宙斯的约定,只要不颠覆统治,就不能针对自己。塔纳托斯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卡德摩斯就给予宙斯口实,让宙斯可以不受誓言约束,向自己全面开战。
就算最终不可避免,现在也不到时候。要全面开战,得等自己准备好的。
所以卡德摩斯这个思想苗头,一定要控制住。不能让他一时狂热,把自己坑了。
引导他变成西绪福斯那样的无信者,是不可能的。几十年信仰,不可能一朝舍弃。所以,只能让他放弃只信仰自己一个神的想法。
于是他说道:“卡德摩斯,你这样一个虔诚敬神的义人,口中却说出这样亵渎的话语,实在令我吃惊而失望。虽然命运女神不公正地想要结束娜芙普利都的生命,但这是命运女神的恶行。你因此仇恨所有的神,你觉得这种行为,又能算是公正的吗?”
卡德摩斯听了这话,抬起头来露出惊愕的神色,呆了片刻,又垂下脑袋,颓然地说道:
“是,尊贵的死神。您果然恪守公正,充满智慧。我……我承认,因为命运女神的恶行而否定诸神,这并不公平。但是,命运女神要取走娜芙普利都的生命,是为了阻止我与西绪福斯王的信仰辩论,因为这辩论可能对诸神的信仰不利。这难道不是诸神的意志?难道只是命运女神自作主张吗?”
“卡德摩斯,不要以你凡人的心揣测诸神的意志。我也是诸神之一,难道我拯救了娜芙普利都,就不代表诸神的意志吗?——诸神统领世界,治理世间万物,权柄各有不同,行事有所差异。你为什么只看到命运女神的不义而否定诸神,却不看到我的公正而肯定诸神呢?”
卡德摩斯听了这话,立即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尊贵的死神,您所说的话,完全正确。是我……我这卑微愚昧的凡人,竟然……竟然因为命运女神的一次恶行就否定所有的神,这真是不可饶恕的亵渎!请严厉的死神代表诸神,对我降下惩罚!”
塔纳托斯偷偷擦汗:呼!终于掰回来了。
“卡德摩斯,你可知道悔改吗?”他说道。
“是!我必牢记您的教诲,恪守公正,不再因片面的恶而否定全面的善。”
塔纳托斯心中满意:这个效果很好。命运女神是已经确定的敌人,再怎么得罪都无所谓。所以把命运女神打成片面的恶,就不用得罪其他的神,反正大部分神也不喜欢命运女神。
“卡德摩斯,你因为命运女神伤害了你所爱之人而仇恨诸神,这确实是亵渎。不过命运女神不义在先,所以这一次我不惩罚你。”塔纳托斯说道,“以你的虔诚,因为一次恶行就否定诸神,这并不正常。你向我坦白:你的心灵是否还被其他的疑虑所困扰?”
卡德摩斯听了这话立即拜倒:“是,洞察一切的死亡赐予者,我正要向您坦承:我心中确实有着更大的疑虑,那就是我怀疑诸神……不,是命运女神对我的命运,也早有安排。祂们就像玩弄娜芙普利都公主的命运一样,也在玩弄着我的命运。”
“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在我进入科林斯之前就产生了。我从家乡乘船西行,在海上遇到风暴,孤身一人漂流到西里西亚,那时我就有所怀疑,是否命运女神不允许我当初回到家乡,所以让我遭遇海难,让我继续之前的旅途。
“我带着这样的疑虑继续西行,一路打听我的仇敌,巨龙拉冬的藏身之处。如今我走到这里,在我进入科林斯的第一天,科林斯王西绪福斯就告诉了我拉冬的藏身地。可是得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答案,我又一次怀疑命运女神对我的命运另有安排,因为拉冬……
“它藏在世界的极西,大地之母盖亚的金苹果园里。那里是大地的尽头,是海洋的尽头,是无尽神秘的永夜之地的入口。那里被永不停息的风暴所环绕,被狂乱无序的海流所包围,被终日不散的迷雾所笼罩。那里根本不是凡人可以踏足的领域。
“尊贵的死神,自从得知拉冬的藏身之处,这几天里,我问过了科林斯港湾的每一艘航船,也问过了逗留科林斯城的每一支冒险队。可是,没有一位船长肯答应载我前往金苹果园,也没有一位队长肯答应带我寻找金苹果园,不论我给他们许诺多么丰厚的报酬。我终于得知了仇敌的藏身之处,但我的复仇之旅,却不得不中断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