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以栖记得姐姐宣布怀孕时已经寒冬腊月,爸爸妈妈携她到幸福里的老宅子做客,全家上下喜出望外之际,只有冷血怪胎杨靖安置身事外,席间更是未有出面道喜,别提日后待见同父异母的血缘,只怕又多一条厌恶孟家人的由头。
闭门不出的人在东院独自待着,家宴结束的大人们转到厅堂喝茶聊天,吃撑了的孟以栖溜达去宅子里散步消食,不知怎的就晃到后厨门外,正见忙碌的陈妈在给少爷开小灶。
陈妈以为丫头没吃饱肚子要给她点心,后者摇头晃脑解释她在附近散步消食。
两厢沉默里,陈妈与她多了几句嘴,“小孟啊,你们可别怪靖安不过去吃饭,他心里头挺苦的,只是不愿讲出口罢了。”
孟以栖心想,他日子都这么富丽堂皇了,哪有苦可言啊?可是陈妈哀声叹气同她讲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从前。
“……靖安妈妈不容易的,很年轻的岁数就走了。靖安小时候体弱多病又爱哭闹,都是闻太太彻夜抱在怀里哄大的,母子两个人感情十分要好,所以你应该能理解他的心情吧?”
孟以栖当然晓得母亲对于孩子的意义,在陈妈的口述里已然对好几个月不理自己的杨靖安生了怜悯心,她说:“陈妈,我晓得他妈妈在他心里很重要,可我姐姐也是个善良的人。”
“当然了,孟太太嫁到杨家这么多年了,老爷子喜欢,杨先生也疼爱,她对我们这些家里干活的更是尊重体贴,我打心眼里晓得你姐姐是个好女人。只是靖安他与我们经历不同,想要他能接受他爸爸在丧偶一年后就有了新生活,他那个刚烈的性子只怕是觉得要对不起泉下的母亲。不过我相信他再长大些就能看开了,会晓得你们是一家人。”
换位思考的人无法将杨靖安的经历换算到自己身上,但大抵能体会到他身为边缘人的心理,不是所有重组家庭都能填补幸福的缺口,何况是深受着父亲忽视的杨靖安?
被说服的人主动向打包吃食的陈妈请缨,“陈妈,我替你把饭送去东院吧。”
“也好,劳烦你了。”陈妈正乐意孟家能在欢天喜地里抽出个人来关照一下落寞里的人。
满手吃食的孟以栖熟门熟路绕去东院,冷月清辉下的泳池里寒光闪闪,金灿灿的落叶暂居在水面随风摇晃,池子的主人恐怕冷漠它已有许多时日。
深呼吸的人大着胆子踏进洋楼,看门狗Bobbi依旧尖声发出一级警报,早有准备的孟以栖将它踢到一边,快速从阶梯爬上静悄悄的二楼。
不知洋楼主人在哪里的人小声喊了一句,“杨靖安。”
四周无人回应。
孟以栖只好一间间敲门推开察看,他不在放映室,不在电脑房,卧室里的灯也熄灭着,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正愁找不到人之际,孟以栖回身突然撞见身后一声不吭站在暗色里的人,吓得差点甩出手里的打包盒。
“你……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她微微地喘着起伏的胸口,都抽不出手抚慰良心。
卫衣卫裤的人似乎沐浴过了,一身孤傲清冷的檀香气息,好似楼外叫人打寒颤的天气渗人,孟以栖被他迟迟不语的冷淡目光伤到失语。
许久,还是熬不住冷战的人先开口说:“陈妈给你做了饭菜,趁热吃吧。”
终于,臭脸的人语气生硬动口,“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心了?”
心有所悟的人自然明了他话里的揶揄之意,尽管他满满的找茬之心,也好脾气地与他破冰,“我们是家人啊。”
“谁跟你是家人?”他几乎是一口反驳,怒意更甚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见过太多了!”
孟以栖拧着秀气的眉顿时气极了,“谁吃里扒外了?”
“不是你吗?”某人嘲笑她那不值钱的样子,“甩下口口声声的家人不顾,百米冲刺也要跑回头拿工具替你的叁好学长包扎,这不叫吃里扒外?”
颠倒是非的人恐怕忘了是谁欺负得人头破血流,孟以栖理直气壮同他反驳,“明明是你打破了梁泽帆的脑袋!”
“明明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恼火的人低头来叱她,“你眼睛瞎了就扣掉喂鱼。”
“我偏不扣!”她挺着脖子跟他叫嚣,“我眼睛雪亮,你不打他一拳,他怎么撞到后脑勺?因果关系你不晓得没关系,我告诉你!”
直到此刻,她还站在天平那端为他人着想,杨靖安合该在她出现东院里时就在阳台上轰她走。
“滚出去。”
受人冷落几月的孟以栖在他这句呵斥里莫名委屈,顷刻之间声泪俱下,倒惹得有理的人无理可讲。
“你哭什么哭?”
“杨靖安,你怎么这么坏啊?不理我就算了,为什么总要恶语伤人?你又不把我当家人,为什么还要说我吃里扒外?”孟以栖伤心透了,眼泪止不住往下坠,心里想她再也不要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什么叫我不理你?”专会挑字眼的人记得清清楚楚,她孟以栖在校何时有表现出与他熟络的样子?倒是与同样高考之际的梁泽帆越走越近,近到连谣言四起都清者自清的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