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靠在他的背上,看着眼前一一滑过的木墙青瓦,自言自语道:“我可以,成为你的将来。”
春夜里的时光湿润得似要渗出水来,他背着我慢慢走在雪色的月芒下,周身都披挂着潋滟的水光。
像一滴露水落在静谧的石道上,他轻声道:“谢谢你,云静。”
我笑了:“不客气,阿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在床榻边将我放下后,他回身蹲在我身前,微微仰头,认真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悻悻地摸了摸脸,别是脏污了脸吧?
他抬手,将我颊边散落的碎发拢好,抚至耳后时在鬓边停了停,没有收回。他的目光似一潭湖水,深不见底,令人不知不觉沉溺在那股幽静深长里。然后毫无防备地,他将身子凑近,落于我脑后的手微微用力,下一瞬,眉心相抵。
那潭湖水轻轻敛去时,他似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愣怔地盯着眼前的模糊,只感觉他悠长细碎的鼻息拂面,惬意地发痒。一室时光凝滞,又像在缓缓融化,柔软得让人心疼。我笑着闭上眼,对自己说,以后应该习惯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
他要回房时我有些舍不得。他在门口回身,双手落在木门上,预备掩上。
“那个……“
对上他疑问的目光后,我的脸颊滚烫,双手使劲抵在榻边,勉力保持镇定。然后心一横,脱口道:“白日里你说我好胜。”
他仍旧站在门口,只往前倚了倚身子,听我继续道:“其实你有所不知。除了好胜,我还好色。尤其近来,就像得病一般。要不,你留下给我治治?”
话一出口我立即羞得闭上了眼,黑暗中好像看见身边立着另一个自己,双手交叠在胸前,“啧”的一声不屑道“居然主动求欢,真不害臊”。再睁眼的时候甚至希望他不在门口早已兀自回房。但是他没有。
他似不置信地挑起一边眉毛,半晌轻笑一声道:“不行。”
我知道他的视线落在我受伤的脚踝上,也明白他体恤我连日奔波劳苦。但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想留住他。
“那……你就给看一眼?”
我瞪大了眼,伸出食指竖在身前。
“以前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三月不知肉味,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说不近色,思无邪,是件很快乐的事。还记得吧?要不然,我也让人煮来汤药,给你降降火?”
我差点忘了,刻薄起来的时候,他实在很刻薄。原来他不仅刻薄,还记仇。
我无法,只好忍着恶寒低头作潸然落泪状,委屈道:“初到陌生之地,人家实在害怕得紧。夜半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歹人可怎么好?光想一想就卧立难安。”话至此处适时抬头剜他一眼,又低头怯诺道:“也罢,你若执意要留我独自一人也无妨。你知道我很坚强,但凡合你意的事,我都愿意做。只是为防万一我真的被人掳去,道别的话还是早早说了好。别了夫君,我真的爱过……告诉阿锦我会想她的。嘤嘤嘤……”说着一边抬袖“拭泪”,一边感慨自己果真不知廉耻。
一阵凉飕飕的静默之后,我听见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阖上,他的衣袂翩然出现我的眼风里。我止了“泪”,唇边泛起诡计得逞的笑意。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片刻前关于道别的话,竟会一语成谶。
第二日晨,我醒得比平时晚些。睡意未酣,我拥着衾被坐在榻上,呆呆地环顾四周,不见司马炽的踪影。兴许是去打点船家了吧,我边穿衣边想。起身收拾行李,发现包袱中没了钱囊。我笑了笑,果然是去了渡口。
下楼至堂中,寻了个隐蔽位置落座,一边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调不成调,久了才听出是琵琶曲《别意难》。凄凄冷冷的曲调随意拨来,如残缺断裂的丝帛,搅得人心烦意乱,我不由眉头一紧。
掌柜的殷勤地端来吃食,貌似无意地问道:“姑娘与兄长的房钱还未结,姑娘看是不是……”
“兄长外出办事未归,等他回来,便与饭钱一道结了。”
掌柜的笑意不如片刻前自在,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除我之外,堂中并未坐着别的客人。前日住店的旅人从我身边经过,纷纷启程上路。《别意难》依旧呜呜咽咽,堂柜上的滴漏冷漠地报着时辰,我屡次向外张望,却始终不见司马炽的身影。
门外忽然淅淅沥沥地落起大雨,时而跑过几个掩面而奔的行人。我起身走至店门旁,出神地望进雨帘。他走时大概并未带伞,此刻怕是遭雨淋了吧,先在何处躲躲才好。我倚着店门,一面盼着他早些归来,一面又怕他真的不顾风雨急着回来。一晃神才发现急风裹着雨点,洒得我满脸满身尽湿。我赶忙退了两步,就着衣袖擦去雨水,懒懒地走回座位。
两个时辰过去,桌案上已歪倒着几个酒壶。我面朝门口恹恹地趴着,感觉心口“咚咚”跳得厉害。春水无根,化作绵绵细雨,一丝一毫勾连,牵扯着愁肠。半晌,我陡然站起,不顾瞬间发晕的脑袋跑到门口。我真傻,他一定是出事了,也许正盼着我去找他,怎么只知道坐着干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