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
年近六旬的老大人躺在草席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往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之态全无,如今病体支离,两鬓的白发更多了。
这就是当朝内阁首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沈端。
沈娆跪坐在父亲身边守着,眼眶发红,放在双膝上的手攥紧。虽说谢槿答应自己,不会对父亲用刑。
可这才短短几日,人就成这样了。
不禁心闷的发慌。
沉睡着的人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虽然迷茫憔悴,目光却澄澈清明。沈端看向身侧的女儿,见她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不禁愣住,随即挣扎着起身。
沈娆赶忙搀扶。
“如今风头正紧,你不该到此啊!你是如何进来的?”沈端高热退了不少,脑子思绪还算清晰。
沈娆一怔,眼神闪烁,垂下眼,“我求了太子表弟。”
其实如今太子并不在京中,不然她也不会求助无门,与虎谋皮,寻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谢槿。
“沈家如今在群臣眼中是乱臣贼子,太子殿下该是明哲保身,不该纵容你来见我,唉。”沈端盘膝坐着,叹息连连。
“爹,这到底怎么回事?”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两朝元老,为官清廉,处事公正,待人接物从来都是和光同尘。
这样一个无论在百官还是百姓眼里,都是好官的人,怎么可能会谋逆?
沈端喟叹:“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我却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还未看到你和弟妹长大。”
他苍老的手搭在她头顶,轻笑:“沈家有免死金牌,定能保得你平安。至于你弟妹们,年纪尚小,陛下不会处决他们。这就很好,很好了。”
沈娆强忍着心中酸涩,她无法告诉父亲弟妹已经过世,如今骨灰早就随风散落到天地间了,深吸口气,咬牙说:“到底是谁,是谁害的!”
沈端微微蹙眉,靠在墙壁上,陷入回想,说:“内阁次辅杨光祖,长公主……瑞王?大概都有份吧。沈家对于太子来说助力太大,为父又阻碍了他们的前路。有此下场,倒也不稀奇。只是为父惭愧,连累了你们。”
沈娆心里寸寸裂痛,猩红着双眼,看着父亲面色淡然,仿佛即便下一刻粉身碎骨,也能安然赴死的神情,猛地转过头,不忍再看,身子发颤的厉害,“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您,救祖父,祖母,母亲,二叔……”
“不要将这些抗在你身上,也切莫去,保重自身为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最遗憾的便是,沈家清名不在。为父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你祖父他们。”
沈端如此骨头强硬的人,不禁落下泪来,带着无限的愧疚,咳了好几声,“为父不求你大富大贵,只盼着你和弟妹能平安喜乐。日后远离京城,远离朝堂,方得安乐啊。”
“父亲。”沈娆内心悲痛,向自己父亲,行了个跪拜大礼。头磕下去时,落下几滴清泪,咬着牙,嘴唇都在打颤。
牢门外,身穿大红色织金飞鱼服的谢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冷眼旁观,缄默不语,许久后才说:“沈姑娘,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