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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她探手从口袋中拔出她的枪,飞快打开保险,瞄准克雷蒙的手腕,一气用完了剩余的7发子弹。如果不能阻止克雷蒙发射破甲弹,至少她要试着改变破甲弹的方向。叶飞廉也开枪了,横飞的子弹从他们周围大象的身体中穿过,那些一度清晰的形象再次模糊起来,成为浓郁的灰色雾气。

但是来不及了。

克雷蒙的双臂鲜血淋漓,大腿上也中了一枪,他静静地站立着,脸上带有满意的笑容。

破甲弹曳着火光与浓烟,向捕梦飞去。

捕梦陡然张开双眼,茶色的清澈瞳仁内焕发出奇异的光,整个幻术创生的世界黯然失色。

方才从天空中跌落的那一堆床单腾空而起,悬浮在他身前,旋即承受了破甲弹的猛烈撞击。触发,爆炸。白热的能量挟带着金属碎片聚为一线,全数向前喷发,成为足以击穿数百毫米坦克装甲的聚能射流,向那堆床单深处摧枯拉朽地刺穿进去。同一瞬间,捕梦稍稍抬起双手,在空气中轻捷地划出一个圆。盘旋在地面的灰色雾气随之强烈旋转,飒飒立起,筑成一道比刀锋更锐利、比钢铁更坚硬的气流壁障,四迸的金属碎片全被圈在墙内,在气态的壁面上敲击出尖锐的啸鸣,疯狂地将床单撕裂成纤维与粉末。

在半透明的灰雾圆筒中,织物与金属被搅成漩涡,越来越细碎,直到肉眼不可分辨。他们仿佛正在目睹一台无形巨大的强力食品粉碎机的工作过程。旋转的速度逐渐减缓,那些碎末也随之沉淀下落,在风墙的中心,一个完整的形体奇迹般显露出来。

镇魂头晕目眩地瞪视着。

那个悬浮着的形体很难辨认。它是个漆黑的近似椭圆柱体,约两米多长,两头尖,中间粗些,接近地面的一端有个扇形的薄片结构,无望地扭动着。风速已经慢到支持不住它的身体,于是它啪地一声跌到了地上,随着风墙解体,重新凝聚成灰暗的雾气,镇魂惊讶地听见,那个焦黑的东西正躺在草地上大声咳嗽,根据声音的来源,镇魂猜想道,它的头部是没有扇形结构的那一端。而后,那东西抬起一只胸鳍,拍了拍脑袋。雨还在下着,从它身上洗下一道道灰烬和焦痕,露出原本鲜红光亮的鳞片,从它那扇形的尾巴上,落下一片看起来曾经是树叶形状的乌黑东西。那是被烧毁的狸猫树叶。横公鱼沂南挣扎着支起身体,一对眼睛神智不清地眨巴着。它是刀枪不入的妖兽,可以自由幻化为人形,更改容貌,唯一的弱点是不可用乌梅与沸水烹煮。不过,这并不代表它不会被薰黑。

之二 逃之夭妖 XI

镇魂仰头看了看天。至少现在可以确认楼上爆炸的房间是诊所,该是没有什么伤亡。她叹一口气,转头见捕梦的头发全被打湿,眼帘重又垂下,遮蔽了清亮的眼神。她在心里唤了两声捕梦,心知道他是不会答的,眼里酸涩,仿佛是要涌上泪来。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听见了他的声音,捕梦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像是拿她没有办法似地,叹了一声。“镇魂,我还在。”

“捕梦,停手吧。”她小心翼翼地眨着眼,将泪水逼了回去,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出声来。“你会死的。”

捕梦的思维骤然波动,她回头看去,见叶飞廉抢前一步,他手中的枪稳稳指住克雷蒙的额头:“别动。”

克雷蒙早已支持不住火箭筒的重量,脱手将它掉到了地面上,却还勉力支撑着站立的姿态,血水混着雨水淋淋漓漓,在一身雪白的制服上浸出惊心的红,受伤较轻的左手停留在身侧,只差三两寸就够到腰后的枪。

“你非死不可。”叶飞廉的声音颤抖,持枪的手却越发稳健。

克雷蒙的眼睛如夜行兽般在浓霚中闪光,他用染血的手拭去眼睫上的水珠,在面孔上横抹出一道浅淡的红色。“会有人纪念我的……马莫塔西亚的人民爱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我不怕死。”

叶飞廉唇角勾起冷笑。“你的妹妹茱莉安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正在奥地利的一家大学进修音乐。米凯尔的儿子据说患有先天哮喘症,在瑞士疗养,其实那孩子健康得很。你也知道,马莫塔西亚至今还有人死于饥饿。别再说漂亮话了,什么为了马莫塔西亚的人民……你们不过是用象牙来兑换金钱、武器、奢侈品和特权。”

克雷蒙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没有象牙换来的粮食,会有更多的人饿死。”

叶飞廉也沉默了。过了片刻,他低声说道:“至少,我的父亲,他不该死。”

少年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施加压力。克雷蒙无言以对,似乎在沉默中达成了某种协定。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等待着力量超过临界点的那个时刻,一颗子弹将他了结。

叶飞廉终于还是没有开枪,不是他不想。如同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温和而坚定地抵抗着他手指拉动的力量。他因用力而涨红了脸,却无论如何扣不下扳机。有个声音自他的思想深处说道:“你不该这样做。”他想要挣扎,但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冻住了,将身躯禁锢在透明的牢笼内。

“放开我!”他嘶声大吼。

克雷蒙的面孔上露出了欣喜的微笑。这个威胁着他的少年显然已不能行动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他极快地伸出手去想要夺取叶飞廉的枪,然而镇魂快他一步。她丢开了自己那支已经没有子弹的枪,从叶飞廉僵直的手指间轻巧地取下了他的枪,重新指向克雷蒙。

那个声音却依然沉静,不急不慢地在叶飞廉的脑海中说道:“你得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叶飞廉压低了声调。“他杀了我的父亲,他也得为此付出代价。”

“那是别人的职责。”那声音平静而不容置疑地说道。

“你要我眼睁睁放过了他?”少年的嘴唇如孩子般紧紧抿着。

“活下去,做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像你父亲一样。这就是纪念他的最好方式。”

少年再度沉默。记忆的河流开始解冻,挟裹着尖锐的冰凌,彻骨寒冷的黑暗水脉开始流动。

父亲是他的英雄。在幼年的记忆中,每隔三五年,父亲便要远行,一去至少数月,回来时总是笑嘻嘻的,又黑又皱的脸庞上一对眼睛灼灼有神,胡子长得像个野蛮人。父亲的职业是拯救人命,无论国界与信仰,他的敌人是战争、灾难与流行病。父亲总是凯旋归来。直到叶飞廉十三岁那年夏天,有人告诉他,父亲死在遥远的非洲,不再回来了。父亲最终还是回来了,装在一个用衣物仔细包裹起来的白瓷小罐子里。

久蓄的泪水在眼眶中引起疼痛,最终沿着少年的面颊淌下,灼热的两行。“别对我说教!”他一字一句说道。“我父亲在离家万里的地方独自死去,我最后见他一面,是在一个骨灰罐里。你没有经历过,你什么也不了解。”

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那个声音终于放弃说服的努力时,它又无声地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那个声音顿了顿,变得冷硬,“我不了解?”风速瞬间凌厉起来,割得他脸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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