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手里拿着文件夹,向两人挥了挥,带着邵乐和研究生进了会议室。
“坐吧。”他对两人说完,翻开文件夹,对邵乐身边的研究生道:“小王,你简述一下病情。”
小王显然是做过准备的,虽然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言语一直在磕绊,但总体该说的点都说出来了。
江叙“嗯”了一声,小王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夹在文件夹里的检查单和病例报告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放在阮秀芳面前,眼见着马浩在努力往这边探头,他又把几页纸微微往那边推了推,让他看的更清楚。
他一边放一边跟两人大概讲解着情况,阮秀芳和马浩这会儿都从天降噩耗的情绪里缓和过来了,听得十分认真,加上江叙替换掉了一些不好理解的术语,阮秀芳倒是听明白了。
“医生,我真的还能活很久?”她听了蔡大姐的宽慰,又听马浩说过一次,可涉及到生死,她眼下望着一身白大褂的江叙,还是忍不住反复确认道。
“医学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江叙说:“但就统计学数据来说,早期宫颈癌的预后都不会太差。”
基本情况介绍完,他切入了正题,“今天我找你们主要是聊一下手术术式的选择。”
阮秀芳的情况可以选择两种术式,宫颈锥切术或者子宫全切术,顾名思义,前者仅切除宫颈,后者是将完整的子宫切除。
阮秀芳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江叙确认了她没有继续生育的愿望,开口道:“一般这种情况,我们通常推荐子宫全切,预后会更好,根据统计显示,复发的概率也更低。”
“子宫全切……”阮秀芳有些犹豫,“那我就没有子宫了呀。”
“子宫的主要功能就是孕育胎儿,您放心,不会特别影响您的正常生活的。”邵乐接过话来。
阮秀芳望向邵乐,“可、江医生……江医生刚刚说的那个什么锥什么切,就只用切除宫颈啊。”她说着说着又有些迷惑。
“就目前的术前评估来看,你的情况是符合锥切指征的,”江叙说:“但是锥切需要冒的风险也更大。”
说白了,恶性肿瘤这种东西,只要长成了肉眼可见的块儿,医生就能切掉,但是可能还会存在一些肉眼不可见的肿瘤细胞,指不定就在哪里又卷土重来复发了。
对于子宫这种不算生存必要的器官,全切是最安全的疗法,这也是为什么宫颈癌的预后相比其他重要脏器癌症的预后更好的原因之一。
阮秀芳闻言陷入了沉默,也不再追问,像是已经理解了江叙的意思。
“目前的安排是先进行根治术,然后后续会有三期放化疗安排,第一期放化疗在我们科室做,之后邵乐会安排你转到肿瘤科。”江叙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阮秀芳嘴唇嗫嚅半晌,“我还是想……保留子宫。”
江叙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水笔在文件上画上一行,递给阮秀芳,“锥切需要再加三期放化疗,切下来的组织术中会送病理,如果切缘阳性,也就是有肿瘤细胞的痕迹,还是需要做全切的。”
切缘阳性,要考虑是浸润性癌,需要重新对阮秀芳的分期进行定义和判断,如果情况不理想,或许也要进一步做淋巴结清扫和双侧附件切除。
阮秀芳摇了摇头,“可是医生……”她有些犹豫,“没有子宫,我就不是女人了呀。”
江叙的眼睫忽然不动声色地颤了颤。
这次没等江叙说话,马浩先开口了,“哎呀媳妇,什么时候都是命最重要,你命都没有了你要子宫干什么,谁敢说你不是女人,我去打死他丫的。”
江叙拿着笔,看了阮秀芳一眼。
“支撑你维持第二性征的主要是卵巢里的雌激素,”他说:“如果术中情况好,我们会尽可能地替你保留卵巢的。”
“那不一样,医生,”阮秀芳苦闷道:“我心里难受,要是必须切,切了才能活命,那也就算了,可是眼下明明可以不切的呀,我愿意冒这个风险。”她说:“做这个手术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我怎么会那么倒霉就复发了呀。”
江叙闻言点了点头,把各种注意事项和两种术式的优缺点都跟阮秀芳再次讲了一遍,“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明天早上我来查房的时候再决定。”
说完他合上文件夹,把笔插回了上衣口袋,走出了会议室。
研究生小王跟在邵乐后面,他刚来没多久,知道江叙向来严厉,不太敢直接问他,于是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邵乐,“邵乐姐,江老师就这么走了,不再劝劝?”
邵乐摇摇头,想起她当初刚来的时候,也曾有过这种疑问,江叙只是告诉她把该跟患者说清楚的说清楚就行了,就好比子宫这种东西,你可能觉得不重要,但你不得不承认在有些人心里它很重要,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做医生千万不要以己度人,要优先考虑患者的需求。
尤其癌症这种与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息息相关的疾病,譬如向阮秀芳这种这么抗拒的,就算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做了全切,说不定她心情郁郁,反而更容易复发。
她还记得当年江叙接过一个阴道尖锐湿疣的老太太,别人都想着老太太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自然而然地没把瘢痕修复太放在心上,唯独江叙想起来问了一句老太太以后还有没有性生活的需求,没想到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真点了点头,手术组才紧急改了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