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兹戴尔事件中莫斯提马的守护铳又对准了至少十三人的脑袋,其中包括两名萨卡兹儿童。在这次重大事故中,她不恰当地夸大了迪沃尔的危险性,在谈判即将成功时,担任突击手一职的她误判形式,造成不必要的武力震慑,导致谈判崩盘。莫斯提马目前面临相关部门的指控。在本次突袭中,莫斯提马还将对行动队长阿德利死亡事件承担民事责任。在混乱中她错误地射杀了阿德利。”
报道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莫斯提马背对着镜头,手里握着枪,在她左前方是躺倒的迪沃尔,医师正从他身上拉起一个死去的萨卡兹女孩。在迪沃尔和莫斯提马之间的地面上满是闪闪发亮的东西:血迹,弹壳,玻璃渣。镜头很低,没有拍到莫斯提马的光环和翅膀。
“本次事故失败的全部细节公证所仍未公布,莫斯提马的职业生涯可能因为这起事故终结,她还面临着阿德利家人的误杀指控。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证所警官称,目前,拉特兰法令已经生效。”
报道到这里便结束了。能天使盯着最后一句话——她还是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已经发生、已经改变。
一个月前,当所有的消息传到她耳边时,她觉得完全是天方夜谭——但后续的一系列措施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姐姐已经永远离去,莫斯提马已经失去了萨科塔的身份。这世界上她最爱的两个人,忽然都消失了。可是消失,也总该有个去处,就算是死亡,灵魂也他妈的该有个归所,所以你现在在哪儿呢?为何不肯给我留一丝回应?哪怕是一阵风?
她给莫斯提马写过信,内容很混乱,她说了很多非常软弱的话,但莫斯提马没有给她回信,也没有出现在姐姐的追悼会上。她追问过公证所负责慰问遗属的工作人员,答案是莫斯提马已经被炒了。
“但她真的杀了……?”
“拉特兰法令不会骗人。唉……这种事也是经常有的。局势混乱时,士兵受到的伤害有一部分的确是来自自己人的。他们身上的防弹衣不仅是防敌人,也防自己人。”
“但莫斯提马不会的,别人也许会,她不会。”
工作人员是个长相和善的年轻男人,此刻他微微俯视,看着能天使,“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她?”
“因为我和她是非常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你太主观了。一旦过于主观,就很难认清现实。”
能天使觉得喉咙快要爆炸开来了。
她过于主观?她第一次惊恐地认识到一种可能:她是否因为她对莫斯提马的感情而失去了看到真理的眼睛?她迫切地想听听别人对莫斯提马的评价以比较确定,但她又能去找谁呢?她这才意识自己对于莫斯提马了解的实在太少太少了,这一个认知在此刻无比清晰,当她拿到那份报纸时,她悲哀地发现她花了半小时读那份报纸,得到的关于莫斯提马的信息,比她们俩认识这一年来知晓的还要多。
姐姐开追悼会时,能天使去领了她的骨灰盒。但她许多年后才得知姐姐当年早已在卡兹戴尔那边的萨科塔大使馆的后花园里下葬,因为她的遗体检验到了源石毒素,政府不允许携带着矿石病病毒的遗体运送回国,只能消毒火化后就地下葬。她的姐姐其实沉睡在异国他乡,和她的许多战友一样,再也没有回家。
追悼会结束后,能天使难以呼吸,只能走一步停一会儿。工作人员扶着她到休息室,休息室内装潢简单而温馨,厚厚的窗帘,几副油画挂在墙上。
能天使把骨灰盒放到一边,缓缓坐下,感觉脑袋一阵酸痛。她突然觉得昏昏欲睡,但下一秒她突然站起来,感觉全身都因为恐惧而发麻发痛——她看到了对面墙上那副油画。画上是一个女人,站在一层朦胧的纱布后,但即使纱布模糊了她的面容,能天使还是一眼认出来那轻蔑的眼角和怜悯的微笑,那双眼睛,可以同时散发出同情和嘲弄的眼睛。那就是莫斯提马的眼睛。能天使朝画走过去,她看到了画下面贴的名片——《卡皇》。
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
你竟然在这里等着我。
能天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因为她其实一直都在设法假装姐姐没有离开她,莫斯提马没有消失,假装她回到夏宫还可以看到姐姐,然后所有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也必须和以前一样。她紧张地呼吸,却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的世界渐渐失掉了色彩,好像有什么怪物在角落里贪婪地吸收着空气和颜色一样,唯有眼前这副画是彩色的。能天使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这种怪物,寻找某种异常。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变成一片高速坠落的玻璃,然后无数碎片炸裂开来。她颤抖着,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遗体盒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在逃跑的路上,工作人员好像问了她几个问题,但她全忘记了,也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莫斯提马,她要去找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唯一给她的回应是一项无言的馈赠。
当时能天使正准备登上回夏宫的火车,山今突然气喘吁吁的出现,手里抱着一个古怪的,斑驳累累的箱子。能天使觉得那箱子莫名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个匿名快递,无法追查到赠送地址。”山今说。“寄到公寓里了,我怕耽误你的事儿,赶紧给你送过来。”